石河村发生了件众人议论的大事,据说秋收动员大会那天,马兰花家来了个生人,没多久两人就在院子里拉扯了起来,还伴随着互相的叫骂,
“你个黑了心肠的,贪了我的东西还不办事,倒打散了我闺女的好姻缘,还和你儿子牵扯到一块了,既是这样,你家就得给个说法!”
“我呸!你想让我儿子娶你家的瘸子?我知道了,程林就是幌子,你是早看好我家二柱子了?你怎么也不打听打听,看我马兰花是不是任你骑头上拉屎的人!”
“你儿子?那个傻大个子?你也不撒泼尿照照,我闺女就是老家里了也看不上你儿子!”
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子,又有马兰花这个大嗓门在,没多久就招来了好些人,倒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马兰花本来就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户人缘一般,再听到具体内容更没人想上去管了,都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
“这马兰花也太损了,贪点东西就和外人和起伙来骗咱程林,程林小伙子待咱不错!”
“就是说呢,程林都够可怜了,没爸没妈的,不说给介绍个好对象吧,也别糊弄人家啊!”
“这女方也是的,你实话实说没准还能成个姻缘,这打着主意来糊弄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
也没个人劝架,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就动起手来。手脚并用,抓肉挠脸,揪头发扯辫子的,没一会儿两人都挂了彩。
马兰花仗着自己的大块头,在被挠的花脸之后把张有财媳妇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乡亲们这才像想起了要拉架似的,嘴上说和着把她拽起来,让张有财媳妇缓了口气。
被好些个人拉着,马兰花再想乘胜出手也是不能了,差点把她气个仰倒,你们到底是和谁一伙的,咋看着不像是向着我的呢?
张有财媳妇也不傻,趁着这关头跑的离她老远,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子,跳脚冲着马兰花喊:“你也不用仗着人多欺负我,你给我等着,这事咱俩没完!”
说完就溜,半点没给马兰花还嘴的机会。
马兰花指着张有财媳妇的背影,再加上身边还有好些个“关心”拉着她的人,气的哆哆嗦嗦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怎么这么倒霉!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早就有人到支书家去打报告了,
“我看隔壁村那人走的时候撂下狠话了,怕不是还要来找马兰花的麻烦吧?”二福嫂子小声的跟宋婶子嘀咕,拿眼稍打量着宋支书的表情。
她这次来也是被缠的没办法,她一向心软,在村里和马兰花也算走的近。马兰花抓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还支使着让她去支书家探口风,她是实在没辙了。
宋支书沉默的抽着旱烟,吧哒吧哒的没说话。宋婶子倒是表态的快,把手里编着的小簸箕扔到一边,嘴上连珠炮似的说:
“别管她!一边收着外村人的东西,一边骗咱自己村的人,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她想让村里人给她出头了,她收人东西的时候咋不和村里人说呢?我呸!”
二福嫂子没料到一向对谁都亲和的宋婶子会发这么大火,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喏喏地附合着。眼瞅着支书半天都没表态,只能讪讪的起身要走,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身后的低咳声,
“不单她马兰花,程林也是咱石河村人...”
二福嫂子一窒,轻轻应了声离开了支书家。心里默默念叨着,以后马兰花的事还是别管为好...
没多久,张有财媳妇带着自家的哥们弟兄上门去讨说法,她家人多,马兰花泼辣,摆起阵仗来倒是旗鼓相当。
马兰花把张有财媳妇打算哄骗程林的招数抖落了个干净,张有财媳妇也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马兰花怎么出谋划策的,简直比说书还精彩!
围观的人听完这边听那边,互相对眼儿耻笑着:两只狐狸,一只比一只味儿大,就谁也别嫌谁骚了!
村里这么热闹,司文却一点都不知道,她正沉浸在新“事业”里呢。
程林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司文埋在一炕桌纸里的样子。她专注凝神,拿笔的样子从容又好看,笔尖和草纸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合着她细白的手在纸上有韵律的移动着,像是静中带动的一幅画,让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恐惊了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向自诩还算口舌灵利的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词能形容她现在的样子,只抓耳挠腮费老大劲想出一个词来—好看!
是真好看!
他一向对姑娘不怎么上心,能想到最好看的姑娘就是记忆里母亲在他耳边念叨的仙女下凡,可他从来想不出仙女的样貌,只知她们是比男人还要聪明厉害的存在。
如今面前这写写画画的姑娘倒是和那看不清面貌的仙女重合起来了,这样的姑娘,能读书会写字,怕就是下凡的仙女了吧!
正屋窗户开着通风,带着秋老虎余威的热风吹的司文细柔的发丝贴合在脸上,她却似无所觉一样,眼里心里似乎都只有那一方纸的空间,再装不下其他。
过了好久,她轻呼一口气,“啪”的一下把笔放在了桌子上,俩手相合活动了下疲累的手指,又顺便把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
“咳~”门口传来清嗓子的提醒声,司文一愣,迅速的转过头去,看到眼睛别到别处的程林,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程林...我有动静你也能听到算啊!
一碗从水井里镇了许久的圆枣子,带着些冰凉的水汽,放到了司文面前的小炕桌上。这是山林里结的野果子,捂软了吃甜极了,是村里孩子最爱的果子。
程林不爱这孩子吃的东西,但看到拿着一藤圆枣子从后山兴奋跑下来的孩子们,不由自主的拦住他们,用两块高粱饴换了下来。
司文捏着这比指肚大一圈的翠绿果子,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她还真没见过这种水果。一入口咬碎薄皮,更是惊的瞪大了眼,这...明明就是缩小版的猕猴桃嘛!
味道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甜些,关键是它没有那层讨厌的皮毛,一口一个,吃起来又便利又满足!
好久没吃到水果的司文现在就像是缺了水的花儿一样,得到了滋养简直是如饥似渴,一口一个吃的开心极了,早就忘了身边还一个人。
程林看到两根细白的指头一捏一抛,随着小嘴儿一开一合,大碗果子就这么去了大半,惊叹的同时竟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这么好吃吗?
等到司文满足了才放缓了速度,注意到程林的眼神,有些尴尬的把还剩下个底的碗往那边推了推...
“那个,你吃点儿?”
我吃什么吃啊!程林扫了眼那三五个果儿,再看看她那明显不舍得的样儿,有心想作势吃几个逗弄下她,手慢慢冲碗伸过去...
你还真吃啊!司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护食,顿时提了口气,大眼睛一瞬不瞬的跟着那双大手走,眼见的都够到碗边儿了...
“你吃吧,爱吃下回再给你弄。”粗哑带笑的声音闷闷的发出来,碰到碗边的大手轻轻往前一推,把碗又推了回去。
没出息的舒了口气,司文有点不好意思的干笑一下,但小手还是拢了下灰瓷大碗。
生理需求果然是人第一层次的需求啊,一个人缺乏食物的时候,还有什么心情顾及其他,此时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吃!她现在就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第一层需求都没满足的人,面子啊理想啊是啥?她不知道!
马斯洛马大爷诚不欺她也!
程林可不认识啥马大爷,他好笑的看着她那护食的样儿,真是个贪嘴的小抠儿!
“那个,说正事哈,”司文振奋了下精神,努力让自己找回点儿从前的气势来,“我做了几本教材,先摸摸你的底儿,再给你制定个学习计划。”
这也是她这么不客气大吃大喝的底气来源,她可是付出劳动了,就按一对一私人家教来说,她这个级别的,不要工钱,就一天三顿饭不过分吧!
程林听了这话收了笑意,认真的双手接过那几本“教材”,一页页翻看起来。
司文带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有些小自豪。这可是自己独自编写的教材,因为不知道程林的水平,按难易程度从初中一直做到高中,她敢说这是现在最科学、最全面的教材了。
他说想学文化的时候她确实惊讶了下,但想到这人这么鬼精,没准就是个有前瞻性的呢。说起来他还真是撞上大运了,遇上了她。
就当是还他的投喂之情吧,司文想。不管他什么水平,她有信心能在高考前给他教出来!
程林看着眼前这一摞“鬼画符”,一直都自信的脸上渐渐涨成红色,对于就上过不到两年农村小学的他来说,整篇看起来就是鬼画符嘛。
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到司文期待的目光,程林咬了咬牙,“我不太会...”
“没事,会多少都行,你试着读读。”司文鼓励。
既然这样...程林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板,
“呃,”他努力的在纸上搜寻,“的,上,下,无,把...”
然后抬起头,像刚完成指令的小狗狗一样乖乖的又有些期待的坐好。
司文目瞪口呆...
你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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