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巷子口的程林逆着光,好像正义使者下凡一样自带光圈。
在不远处等刘大明的知青看到程林都有几分不自在,左顾右盼的不敢看他。程林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径自走向刘大明和司文。
刘大明像焦急的小仓鼠一样,抓耳挠腮的想着对策。司文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她学生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巧啊!”
程林...巧什么巧,为了找你我这条街走了三遍!
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程林点了点刘大明缩着的肩膀,“怎么?检查没写够?”
“够了,够了!”刘大明忙说。
“去大队做检查还不够,难道想去批判大会上做检查?”
刘大明一哆嗦,猛摇头,“不想啊,程干事。”
“那还借钱?你借钱干嘛?是吃不上了还是喝不上了?要不要我去你村里查一下,要是亏待你了,我也好替你说说话?”
程林和气极了,表情如春风般温暖,却让刘大明瑟缩的直摇头,“不劳烦您了,我们村也挺远的,我不借钱,我是开玩笑的!”
“哦,开玩笑行。那我怎么听你说原来还管她借过钱,难道...”
“没有,没有。那钱我没干别的,就是手头有点紧,过阵我就还钱,绝不赖账!”
刘大明一再保证,程林也懒得再看那张脸,挥挥手让他走了,他又不是真来抓坏风气的。
想到这一上午坐在大队办公室的心神不宁,又想到找了好几圈竟然在小巷里找到她,再想到她还真的借钱给旁人,他就一阵火起。
按理说刘大明应该是原来司文的老乡吧,和她有什么关系啊?犯得着她借一不认识的人钱吗?在这么个小巷子里孤身一人姑娘,面对那么多小青年,她就不怕出什么事?
程林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一跳跳的,原来还觉得她又精又灵的,现在却恨不得让她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正要开口,好好给她上一课,面前突然出现了个白胖的大包子。
“吃包子吗?我特意给你留的!”其实是她实在吃不下去,平时总吃他的,也该礼尚往来。
“...吃。”
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他忘了...
回程的牛车上,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自己抢了什么,司文依旧笑呵呵的听着,她手里只拿了个麻纸包,是所有人里拿最少东西的,一点也不惹眼。
倒是程林手上多了个小背篓,里面是她兴高采烈说了好久的今天有多幸运。
“我虽然抢不过他们,但我运气好啊,拿到了最好的肉呢!”
“大叔还送了块大骨头,咱们可以熬汤喝呀!”
“别客气,你都拿去!那个,我想吃包子了...”
就这样,程林不知怎么回事的就要背个背篓回去,又不知怎么回事的应下了晚上给她包包子吃,他明明是要给她上一课的啊。
抽空他看了下她嘴里说的“好肉”,嚯,全瘦,一点肥的都没有。
程林苦笑,真不知这姑娘是从哪来的,反正他们这儿是买肉都爱买肥的,像她这样的,见都没见过一个。
程林回到大队办公室时,书记去公社开会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因为程林是编外人员,所以平日来去自由的很。
看程林进来了,妇女主任王秀来了句,“去买什么好东西了?刚书记还问你呢,咱们可是帮你打掩护了,一次两次行,可别总这样了。”
程林笑着道谢,回到自己平时坐的座位坐下。一旁的宣传干事马东方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和她一样的。
谁都知道程林在这也不拿工资,劳动关系还在村里呢,在这就是挂个名,平时帮大队干了多少活,给他们减轻了多少负担,你还要求人家坐班,过分了吧。
程林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就听一直没说话的管委会副主任郑河叫了他名字,
“程林啊,你上次去省城是和县教育局的邵主任住一间房?他今天跟我打听你来着,说你个好小伙子。”
“是的,主任。邵主任很照顾后辈,我学到很多知识。”
程林是绝对不会管郑河叫副主任的,他就像个机警的野兽一样,并没人教他这些人情世故,但他凭天生的直觉就能规避一些风险。
除了上辈子那次之外,也就那一次,要了他的性命。
郑河点点头,“邵主任文笔好,不但在教育局独当一面,也是县里宣传方面的大拿,多和他学习学习有好处。”像极了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程林听的认真,连连点头,让郑河过足了话瘾之后才算作罢。
书记回来时,程林正接待下面村里来的人,自从他到大队之后,这些接待的活就归他管了,他待人亲切,又是从基层来的,对基层的事也很熟悉,因此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程林啊,差不多就回去吧,往石河村的路也不近,早点走也安全些。对了,我听你说一直在家自学呢,最近还坚持吗?”
“坚持着呢,就是我基础弱,要重头开始。”程林摸摸头,有些憨憨地说。
“只要坚持就一定有收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说话,帮助同志学习这件事我们是要长久做的。”
“谢谢书记了,有难处我一定说。”
程林挨个打过招呼之后才离开大队,出了镇子他才换过表情。不是在任何人面前保持的那样亲和无害,而是眼眸锋利,似是思索,又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人里一定有参与调他到林场的人,虽然当时的调令是公社出的,可公社的人认识他的谁?反而这些他日常接触的人里各有心思,他是挡了谁的路了,又或是谁看他不顺眼呢?
程林陷入了从回来第一天起,就开始琢磨的事情当中。
司文在村口从牛车上蹦下来,微跛着往知青点走。这牛车也太颠了,颠的她尾椎骨生疼,还不如走回来呢。
到了她现在的“家”,开窗通风,撒水去灰,一系列工作做完,她才真正歇下来。她拿出今天的最满意战果,细细的白棉布,比量着想做点贴身衣服。
首先她想做个睡袍,原主应该是没有睡衣的,穿着白天的衬衣衬裤睡觉她真是不舒服。然后也该做点背心、内/裤什么的,这样换洗的贴身衣服多点才好。原主一样只有一两件,但通过她日常和嫂子们接触发现这已经算讲究的了。
计划已经做好,接下来就是怎么实行了,司文纸上谈兵行,论动手操作可是零基础。但她想的开啊,这样的衣服也没旁人能看见,只要舒服能穿上就行了。
翻箱倒柜的找了剪刀、针线,司文拿出了原来的衣服比量着,为了显得更专业些,她还画了个草图,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设计师都是这么干的。
多剪一点料子,再折个边缝上,不求多好看,针脚细密些就好。学霸的认真执着不止体现在追求学问上,在别处也通用。
就这么端坐了快一下午,两个背心,两条内、裤,一件宽宽松松的睡袍子就做好了。司文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高兴的拿着她设计处/女作比量,谁说脑子好使的人动手能力都不强的?她绝对是个特例。
买的料子还剩下一块,这细棉布也做不了其他东西,就算是能做,司文这手艺也做不出能穿到外头的东西。比量着再做个什么的时候,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司文一看外头的太阳,这不快到饭点了吗?
想到饭点就想到她那厨艺高超的学生,怎么把这茬忘了!她吃了人家这么些饭,说好了以后要报答的,怎么能光想着自己不想着回报呢?
司文批评自己,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这块料子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大件,做个男款的背心应该合适,没袖子还能省下一块布料,应该够用。
可她也没有男款背心来比量着剪啊!
司文瞅着布料犯了难,眼看太阳就快落山,马上光线就不得眼了,再加上她想今天送给程林,情急之下心一横。
料子对折成长方形,胳膊的地方剪出两个缺口,脖子的地方再剪出一个窟窿,两边缝合,完活!
程林踩着点准时拎着篮子来到知青点,现在为了方便,他都是多带点饭,直接和司文一起吃了,也省得两头吃两头收拾。
一小盆白白宣宣的包子上了桌,司文眼睛都挪不动了,比白天在饭馆里买的小多了,但是看着就皮薄,因为隐隐能看到里面的馅料来。
“快吃吧,不知你爱吃什么馅,随便包了三种。”程林从篮子里端出一个大罐子放到桌子上,边把盖子揭开边对司文说。
随便包了三种...瞧瞧这语气,也就是有功夫的人才能平平淡淡的说出这种牛气的话了吧。
司文打眼一看,一盆包子里果然样式不同,有中间带个窝窝漩的包子,像张了个小嘴儿似的,还有纯花形,看着规矩又雅致,比较特别的是柳叶形的包子,长长又胖胖的,可爱极了。
迫不及待的拿了个中间带窝窝漩的包子,司文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蘑菇香味儿立马盈满整个舌尖。皮薄馅大的蘑菇鲜肉包子啊,肉香和蘑菇的独特味道融合在一起,嚼起来蘑菇颗粒软软弹弹,口感丰富极了。
“好吃吗?”程林忍笑问。
“好吃!比饭馆里的好吃多了!”司文囫囵道。
“吃这个,这个是肉的。”程林拿了个柳叶包子塞到司文手里。
司文刚把蘑菇包子咽下去,就被安排上纯肉的了,想到早上吃的不成功的肉包子,顿时期待极了。
她嘴小,柳叶包子倒是极适合她。先对着尖叫咬下一口,本以为这个地方应该都是面粉了,却不防丰沛的肉汁儿顺着咬开的小口涌了出来,鲜香的啊,让人不想松口。
司文先吸了汤已经满足的不得了,再去吃包子内馅时,简直快幸福死了。这是什么神仙肉馅啊,QQ弹弹,不是肉麋而是能吃到肉的纤维感,对她这种馋肉馋的不行的亏嘴人口来说,也太爽了吧。
“别光吃包子,噎的慌,喝点汤!”程林盛了碗汤递过去,汤应该凉了些,现在入口正好。
熬成奶白色的骨汤明显是下了功夫的,上面烫了些嫩绿的小青菜,看着又惹眼又有食欲。
司文的嘴都忙不过来了,唔唔地挪出地方喝了口汤,太香了!就算是和她在现代吃的饭店相比,程林的手艺也足够拼上一拼了,她也太幸运了吧,来到这里还能有这样的口福!
想到这司文顿觉自己对学生还不够好,忙拿出刚才做的背心,被她用麻纸包好了,递给程林,
“唔,真好吃,你也吃啊!对了,这是我给你做的背心,贴身穿舒服,很用心做的!”
程林一愣,用手接过去,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夕阳光辉中变换,最后咧出一个有些羞涩的憨笑来。
煤油灯下,程林郑重的把摩挲了许久的麻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细软舒服的棉布。他的面色温柔极了,仿佛面对的是至珍的宝贝一般。
有些粗糙的手指与细细的棉布接触,那细柔的手感带来的是心上的温暖。折起来的衣服被一下下的展开,一折又一折...
面色从温柔到古怪估计只用一瞬间吧...
程林手拿着那有三个洞的兜头布,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这到底是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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