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悠做了一个梦。
很可怕的梦。
梦里面到处都散发着灸热的气息,碧绿的叶,鲜红的花儿,灵巧的飞鸟,鸣鸣的虫儿,生机蓬勃。
她站在村子中央,身上却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的寒冷,心里面好似破了一个洞在呼呼的漏风。
她的额头上在流着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眉骨滑落下来,黏住她的睫毛,将她左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可她右眼中看到却是,君子期的身上一片漆黑,衣裳是黑的,头发是黑的,眼睛是黑的,甚至面庞跟双手,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他仿佛被黑色的沥青包裹了起来!
她看见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村子里,穿梭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每当他进去一处院子,必然会有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些尖叫的声音,又变成了一支支钢针,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院子里飞出来,狠狠的刺入靶心——她的身体!
慕悠悠瞪大着双眼,无法发出声音,尽管她很疼很疼,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她的双脚在地上生了根,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作为一只靶子,被钉在村子中央。
君子期从最后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面握着一根滴着血的木棒,他的身后跟着无数……无数不知道是什么的,扭曲的东西……
那些东西在挣扎,在嘶吼。
慕悠悠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喊救命,大声的喊着救命,谁能来救救他们,声嘶力竭,惊心动魄。
慕悠悠被吓得说不出话。
君子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她的面前,被沥青完全覆盖住的脸孔恐怖而又恶心,慕悠悠死死地瞪着他眼睛的位置,抖如筛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木棒高高举起。
一声巨响,如同脑袋里被塞进了一口铜钟,而那铜钟正在被用力的敲打!
“啊——”一声尖叫,慕悠悠惊恐地弹坐起来,不仅额头上布满冷汗,她甚至全身都湿透了。
飞快的掀开被褥,慕悠悠光着脚跑下床,冲到桌边,抱起凉水壶,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猛灌。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害怕……”她轻轻拍着心口,大口地呼吸,努力地调整情绪,“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只是个梦……”她安慰着自己,抱着水壶又喝了一口,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这才放下水壶,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悠悠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天还没亮。
可是,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
重新钻进了被窝里,她的心里面惶惶不安,好像有一百只兔子在胸腔里跳动,被子也被汗湿了,裹在身上特别的难受。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慕悠悠用力的掀开被褥,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干爽的衣裙。
之前的那个梦,或许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如果那个梦是一种预兆呢?
万一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凉拌。
为了把“万一”扼杀在摇篮之中,慕悠悠决定,厚着脸皮继续去盘他!
……
初秋的清晨是美丽的,空气清爽而又新鲜,微风带来凉爽跟惬意,院子里的大公鸡刚刚亮过它的嗓子,花圃里的粉白小花顶着晶莹的露珠。
慕悠悠已经精心准备好了一份早餐。
东边儿的屋子,房门紧闭。
也不知道君子期现在起来没有。
慕悠悠偷偷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屋子里的动静,厢房里静悄悄的。
抬头看看天空,时候还早,慕悠悠决定还是再等等。
太阳像是橘色的蜗牛似的慢慢爬上碧蓝的天空,快到中午的时候,慕悠悠有些等不住了。
之前是担心君子期会有起床气而不敢去打扰他,可是现在她却是忍不住在想,君子期该不会已经趁她睡觉的时候离开了?
究竟是怎么样个情况,还是得进屋去看看再说。
轻轻敲了木门,屋子里没有回应。
慕悠悠深深地吸气,语调温软,“小哥哥,已经中午了哦,早饭一直在蒸笼里温着呢,起来就可以吃了。”
屋子里仍旧静悄悄的。
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了?
慕悠悠将手放在门上,“那我进来咯。”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慕悠悠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架子床上,夏季的帐幔还没来得及拆掉,君子期的身影藏在帐幔后面儿,躺得笔直笔直。
好吧,他人还在。
慕悠悠的心里面儿是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也没有去多想。
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她刚打算再唤他一声,忽然感觉今天的君子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唇是桃花的花瓣一样的颜色,可是现在那些漂亮的颜色也全部褪去了。
他原本就肤色白皙,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白了,而是惨白惨白的透着一股子严重的病态。
他一定很不舒服,不然不会在沉睡时也拧着眉头。
现在慕悠悠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她急忙去试君子期额头的温度。
掌心下,是一片滚烫。
君子期蓦然睁开了双眼,漂亮的桃花眼中布满了血丝。
慕悠悠没被他那眼神吓着,掌心离开他的额头,抿着唇角略微沉吟了一瞬,又去拉扯他的衣襟。
君子期一把挥开她的手腕,神色冰冷而又厌弃。
慕悠悠还就欺负他现在身体不好了,另一只手立马跟上,特别坚定的将他胸前的衣服拉扯开来。
君子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抬手要去掐慕悠悠的脖子。
嘿嘿,吃亏上当一次头啊……
慕悠悠脑袋一偏,柔软的小手自己送进了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无奈地开口,“小哥哥,别再乱动了行吗,你难道都没发现伤口都已经恶化了吗?再不老实,真的会死人的。”
少女的手,又小又软,或许是他的掌心太热,所以就显得她的指尖很凉。
君子期愣了一愣,乌黑的眸子触及被慕悠悠紧紧扣住的手掌,胳膊立刻往后一缩,因为心头恼怒,苍白的面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浅淡的红晕。
慕悠悠没想到他会被气得脸红,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呢。
所以相比较而言,她觉得自己比这小子淡定多了。
脸红个屁啊脸红,她刚刚要是不握住他的手,她的脖子可就又要遭罪了呢。
君子期并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反抗,所以慕悠悠还是完成了她想要做的。
检查过伤口之后,轻轻替他把衣襟拉上,慕悠悠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脸上是一副无力吐槽的神情,当然她的语调还是温柔的,该演就得演,该装就得装嘛。
“没办法,这次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了,一定得去看大夫去。”
君子期想要起身,脑袋才刚刚抬起来便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不能动,一动就感觉好像魂儿都要飘走了似的。
愤怒,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一次之后又来一次,究竟他做错了什么?!
眼眶有些酸涩,君子期艰难地抬起手,手背遮住了双眼。
慕悠悠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紧抿在一起的唇角,她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早干嘛去了,早就跟他说得看大夫,偏不听,衣服也不好好穿,清淡的东西不肯吃,现在知道难受啦?
晚了!
仰起脖子眨了眨眼,慕悠悠幽幽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扶着君子期的肩膀,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托了起来,“起来吧,你的伤真的不能再拖了。”
君子期有意抗拒,咬着唇将往他怀里面钻的慕悠悠往外头推。
奈何,他的力气现在都没慕悠悠的大了,不仅没能把慕悠悠给推出去,反而被她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了她的后背上。
慕悠悠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君子期给背起来,然而他滚烫的身子刚刚伏上她的后背,就压抑的、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喔!”慕悠悠急忙改变了策略,身子一偏钻到了君子期的臂弯底下,吐着舌尖儿,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肚子上的伤了。”
君子期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沉沉地盯着臂弯下的那张嬉皮笑脸,眉宇间满满地都是烦躁而又不耐的神色。
慕悠悠厚着脸皮装作没看到,“胖婶子家的外伤膏药是在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那儿买来的,不过他那药膏显然已经对你的伤没什么用了,咱们恐怕还是得上镇子里去走一趟。正好,隔壁胖婶家就有一辆牛车,人也特好,拜托她送我们到镇里去一趟肯定没有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站了起来,左手扶着君子期的腰,右手使劲儿拽着君子期搭在她肩头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她这话说得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君子期的个头比慕悠悠高出不少,她这样拽着他,他就不得不略微弯下身子去俯就她,仍旧会牵动伤口,但绝对比之前轻松一些。
于是,面对慕悠悠的执着,他最终还是又一次选择了沉默。
“小哥哥……你能不能稍微也使点力啊……”
“喂喂喂——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
从原身家到胖婶家之间隔着大约一两百米的距离,在一连串的唠叨声中,慕悠悠终于半抱半抗的把君子期弄到了隔壁胖婶家门口。
幸运的是,胖大婶此刻正在家里呢,见到慕悠悠背着个少年过去求助显得相当的吃惊。
慕悠悠谎称君子期是她表哥,昨儿个半夜过来时,在半路遇上劫道的了,这才受了点儿小伤。
哎呦喂,这可把胖婶子给激动坏了,一个劲儿的数落他们俩家的大人都是干嘛吃的,怎么还能放任一个孩子自个儿半夜在路上走。
数落归数落,胖婶子还是立刻就把自家汉子从菜地里面儿叫了回来,套上牛车,送慕悠悠和君子期到镇上去。
慕悠悠还想付些车钱,胖婶子死活不要,反倒还包了两块饼子,让慕悠悠带着路上面吃。
坐在牛车上面一摇一晃,慕悠悠心里面暖暖的,也不枉她这几天为了这个村子那么辛苦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