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登高,赏菊,茱萸山是最受人们青睐的去处。
今儿个,董父、董母,还有小弟弟董良工全都来了,只有小妾独自留下看家。
安分守己,这大概便是小妾和董母能够一直和平相处的原因吧。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茱萸山下。
才八岁大的董良工等不及董父去抱他,自己个儿就往地面上跳。
此时马车还没能完全停稳呢,这小子,一个没站稳,摔了。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儿子,董父哎呦一声,下了马车,急忙将这小家伙拎起来检查。
董母天天在家都被这小儿子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见他摔了其实也挺心疼,却没像董父那样急着去扶他,而是低低啐了声“该!”然后便转移了注意力,拉起慕悠悠的手腕仔细瞧了瞧她的装扮,又替她将珠花压压紧、摆摆正,觉得实在跳不出什么错处了,这才拉着她一块儿下了马车。
沿着石阶,一大家子慢慢儿的往上走。
山道两边儿的茱萸树上坠满了红艳艳的小果子,格外好看。
董良工见好多人都在路边采摘茱萸,央着董父,也要亲手摘上几串儿。
董父极宠他的,力气又大,一把便将儿子举到了肩膀上坐着。
小小的人儿煞有其事地挑了半天,最后采来几串觉得最好看的,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了母亲和姐姐跟前。
慕悠悠对这个小弟弟也向来大方,立刻解了荷包,掏出银子来塞进这小家伙手里,“拿去,看喜欢什么,随便买。”
小家伙乐呵呵地走开。
董母一脸无奈的将慕悠悠拉到跟前,“你也跟着你爹一块儿宠他,都快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回头糖吃多了又要牙疼。”
董父满脸堆笑,凑过来在董母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
慕悠悠第一时间就把耳朵竖了起来,没来得及听清前半句,后半句也只听见一点什么,奖赏……回房?
慕悠悠好像大概能猜到一点儿了,紧跟着就瞧见董母嗔怪地在董父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眼睛里藏着羞涩,面颊也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真会玩儿……
这是慕悠悠对董父的唯一评价。
家里头一妻一妾,妾,他也宠,妻,他也爱,居然还能做到两头都不得罪,这也是需要一点儿手段的吧。
董父一副大~爷气派盯儿子去了,董母挑了支形状最好的茱萸别在了慕悠悠的衣襟上。
“沈家小子爹娘去的早,这才把婚事一直拖到了今天。家境是一般了一点,但是人挺忠厚老实,也肯上进,里里外外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没有婆母和妯娌,日子过得肯定清净舒心。虽说这些全都符合你的条件,但今儿瞧过之后,你要是还不喜欢,也不用急着委屈自己,咱们再接着找,还有一年呢,肯定能找着合适的。要是喜欢呢,你可千万记得把性子收一收。男人都喜欢乖巧听话的姑娘,你主意太正容易把人给吓跑……”
说道这里,董母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原先的女儿虽然调皮捣蛋的像个假小子,但性子还是软的,长辈的话也还是听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她前几年到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这姑娘的性子就大变了样,虽然变得懂事了,会照顾人,脑子也活了,能力也大了,可偏偏连带着性子也强势厉害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种性格不好。
若她是男儿身,必然是个能做大事的。
可惜啊,她是个女儿家。
在娘家的时候,父母宠着惯着,她想怎样都成,可一旦嫁了人,那就得以夫为天,丈夫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半点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她可怎么能忍受得了哦……
董母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总之呢,先把人哄到手,等嫁过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你在家什么样到那边儿也不要憋着,憋坏了身子不值得,他要是敢嫌弃你,还有爹跟娘替你做主呢!”
慕悠悠哭笑不得的听完这番话,点着头对付了过去。
不得不说,虽然不是亲母女,但是董母这几年貌似已经很了解她了嘛。
其实她哪里就这么可怕了,对待自家人的时候,她还不是该贴的时候体贴,该乖巧的时候乖巧的嘛。
不过话说回来,董母若是晓得了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当场被气晕过去哦……
……
茱萸山的山道曲折绵延,虽说路途挺长,但好在一路上都有各种小商小贩在做买卖,这便显得这条路好走得多,也有趣的多了。
一家四口边逛边玩边走,精神头足的很,却并不急着朝前头赶,省得人家以为他们家姑娘大了,多着急攀亲似的。
半山腰上,董母一眼便瞧见了头戴大红花,身穿枣红袄的王媒婆。
王媒婆陪在一个青年身边儿,一边儿拿着帕子驱赶山间的小飞虫,一边儿伸长了脖子朝山下张望。
于是乎,就在董母瞧见了王媒婆的同时,王媒婆也瞧见了她。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王媒婆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甩着帕子便朝董母的方向迎了过来。
董母的脸上是客套而又和善的微笑,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青年的身上。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还能有心思摆摊儿?!
这不明摆着对这门亲事不够重视么?!
王媒婆笑着和董母打了招呼,一双精明的眼睛就开始在慕悠悠的身上打转儿。
十六岁的慕悠悠已然长成了灵动秀丽的姑娘。
她淡定从容地微笑着,一副娴静端庄的模样,乖顺地依偎在董母身边。
王媒婆瞧着不由眼前微微一亮!
她当了媒婆这么多年,漂亮姑娘她见得多了,可是眼前这位,不仅仅是容貌出挑,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明,特别吸引人想多瞧两眼的味道,却又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狐媚,实属难得。
就是当初找她说媒时提的要求有些奇怪,一是不能找有钱人家,二是不能家中亲眷太多,不然凭这姑娘的样貌,就算年纪有些大了,也肯定能找到个比沈家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去的婆家。
王媒婆收起心中的疑惑,正打算在董父董母跟前说些吉利的好话,一转头,发现董父已经被董良工拉到沈树的摊子上了。
沈树幼年时,父亲出外做生意,结果一去不回,后来跟着母亲生活。
母亲不希望沈树以后也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小小年纪时,就给他找了个师傅,学了门手艺。
沈树不很聪明,但很勤奋,十三岁时就出师,出师后,靠着一手捏糖人的手艺,很快就让家中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
可惜他母亲早年就已经积劳成疾,没享一年福呢,就去了。
沈树独自生活后,为了不让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还要为他操心,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就是婚事没人帮着张罗,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小弟弟的眼睛里只有糖,上来就先拿了两根儿竹棒卷起来的麦芽糖稀,塞进嘴里吧唧了起来。
董父瞧得东西可就多了,就见糖摊儿上那些现成的糖人儿,个头大小不等的福禄寿三星、八仙过海、十二生肖,全部都惟妙惟肖,还有桃儿、梨儿,白菜、莲藕,也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好!
手艺不错!
看完了糖摊儿,就该看人了。
小伙子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打扮得十分干净整齐,崭新的常服,崭新的布鞋,身形虽然只是中等,不很出挑,但腰背笔直,看起来相当精神。
董父他自己也是小商贩出身,在跟前这青年的身上,莫名就看到了一些他当年的影子。
所以啊,他即没像董母那样觉得沈树是对这门亲事不上心,也没觉得沈树是高攀了他们董家,有手艺,能挣口饭吃,有屋子,可以容身,等往后小两口成了亲,男主外女主内,只要肯踏踏实实的干活挣钱,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就在董父忙着在心里面儿对沈树评头论足的功夫里头,沈树闷着头,浇了一副鱼跃龙门的糖画,一声不吭地塞进了东良工的手里面儿。
沈树憨厚又耿直,平日里做生意,他那张嘴从来都只用来吹糖人,几乎很少说话,这会儿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儿,他就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只能用一支糖画来讨未来小舅子的欢心。
董良工自然是开心的,董父更加开心。
鱼跃龙门!
多好的兆头啊。
他们董家说不定真能出一个状元呢。
儿子算是被沈家小子给收买了,看样子丈夫也对沈家小子印象不错,董母眼里瞧得清楚明白,原先的那股子别扭劲儿也就逐渐消散,又上下打量了沈树一阵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笑了。
“悠悠,来。”董母领着慕悠悠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将儿子跟丈夫挤开,瞧着那些惟妙惟肖的糖人儿开口,“喜欢哪个,娘给你买。”
沈树视线飞快的从慕悠悠脸上一扫而过,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就有些泛红,急匆匆的说了声“不用”,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干脆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低下了头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媒婆一看这样不成,急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姑娘喜欢哪个尽管说,今儿先让他给你做一个,明儿再有什么喜欢的,就让他再给你做。最好哇,往后天天都做一个糖人儿来吃,保管啊,每天都跟泡在糖罐子里似的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这番话可真是说到董家父母的心坎儿里了。
慕悠悠笑了笑,大大方方的要了只糖兔子。
沈树一口气做了好几只糖兔子,头一只给慕悠悠,第二只给了小弟弟,第三只第四只是董母董父的,就连王媒婆也有一只,这气氛啊,自然而然的便热络起来。
董母吃了糖,嘴里面甜滋滋的,其实还想再对沈家小子多了解了解,可总不能一大家子一直都挤在这个糖摊子跟前吧。
她正考虑着接下来怎么办,慕悠悠绕到了糖摊儿后头,与沈树肩并肩地站到了一块儿,“爹、娘,你们带弟弟接着往上走吧,我觉得这个捏糖人儿挺有意思,还想多看一会儿,回头我们山顶那个小亭子里见啊。”
他们一家子来茱萸山也不是头一回了,山顶上那个唯一的小亭子,是他们每回来都要进去坐坐歇歇脚的地方,约在那里碰头,绝不会错。
可是……
她到底是觉得捏糖人儿有意思呢,还是捏糖人儿的人有意思,这可就不好说了。
董父董母都习惯了慕悠悠的大胆与主见,但是王婆子不免又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不过她到底是见多识广的,惊讶过后就只剩下了欢喜,要是往后每个姑娘都这么大方主动,那她也不用为了说成一门亲事,成天地跑断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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