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好甜

    金丝囊里除了碎蛋壳还有一样二宝视若珍宝的东西,二宝宁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想丢了那个,于是立即认怂了,对着藏弓哈哈笑。

    藏弓说:“灰老大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松鼠张口就要骂,被二宝捂住了嘴。二宝说:“没要走啊,就是出来遛个弯,马上还要回去哪。”

    藏弓说:“遛弯带行李干什么?”

    二宝说:“负重五公里啊,锻炼好身体才能帮将军打坏蛋嘛。嘿嘿。”

    藏弓心里有数,二宝十拿九稳是被松鼠拐出来的。小傻子耳根软,松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么一想莫名有点不痛快,藏弓便把金丝囊的抽绳解开了,说道:“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梦想,我还真是挺好奇的。”

    二宝登时头皮一紧,“别打开!”

    晚了,已经打开了。

    金丝囊打开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扑到了藏弓的脸上,藏弓两指捏住,发现那是一张黄符纸,纸上有个鬼画符,弯弯绕绕看不出是什么图形。

    “还我!”二宝抢回了黄符纸,见符纸完好才松了口气,说,“这是我恩人的一口.活气,你要是把它弄没了我就跟你拼命。”

    藏弓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活气。”

    二宝说:“怎么没有,我恩人就有!”

    提起恩人二宝就控制不住情绪,说自己的恩人跟别人不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了救自己,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也没吭过一声。

    “等着瞧吧,我把这口.活气放在蛋壳碎片里温养,等凑齐了一套身体就把它投注进去,到时候我的恩人就能复活了。”

    “闹了半天,你根本没证据证明这是你恩人的活气?它万一就是个屁呢?”

    “……你,你说什么?!”

    头一次交底,火头军就说出了这种丧心病狂的话,怎么不叫人跳脚。二宝简直气炸了,摔了行李,开始跟他掰扯道理。

    藏弓听他叨叨半天,非但没被说服分毫,反而越来越疑惑。

    这位了不起的大恩人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二宝描述完那位恩人当时的衣着样貌时,藏弓震惊了。

    六国统一那年年底,年轻的君王独自驾车来到昆仑,在那山巅之上的神机脚下兑现了对母妃的誓言。

    神机中枢庇护天下苍生,却也贻害天下苍生。没有死亡就意味着人口的激增,终有一天,山河大地拥挤不堪,资源耗尽,无休止的杀伐争夺将会再次开启,灭亡的时刻便也来了。

    再者……神机里头困着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出于人道主义,藏弓想要顺手救出小“神机蛋”。趁大年夜里没人拜神机,他便在神机脚下布了黑火油和霹雳弹,用母妃教过的傀儡术驯化了一具火头军的尸体,操控尸体去救小“神机蛋”,自己则负责点燃火线。

    尸体里灌注的就是用他的心头血炼出来的蛊烟。按理说,傀儡术失效以后蛊烟应该回到操控者手里,但藏弓没有拿到那缕烟气,便以为营救任务失败了。

    谁能想到,小“神机蛋”还活着,蛊烟也在,还被小“神机蛋”当成宝贝似地护着。

    藏弓的心肠不由软和了,也有些难以描述的复杂滋味。

    他说:“你的恩人是被大火烧死的,所以兵器铺着火时你才会那样奋不顾身地救火?”

    二宝说:“去救火是因为我有人性,像你这样自私狭隘的人当然不会明白。”

    藏弓失笑,“我倒变成自私狭隘的人了?行吧。但我觉得你没必要为了这么一口来历不明的烟气大费周章,你的恩人说不定早就投胎了。”

    二宝可不高兴听到这个。虽然投胎转世是好事,但人死之后归宿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与其揣着一个缥缈的愿望,还不如切实为恩人做点事情。

    藏弓见他执着,又冒出一个馊主意,朝他伸手,“再给我看看,刚才好像瞧见图形散了。”

    “不可能,活蹦乱跳就表示没散。”二宝还没说完,金丝囊就被藏弓拽去了。

    藏弓摸出黄符纸,刚拿到手里就后退了半步,装作被什么冲撞了似的,惊恐地说:“糟糕,好像钻我肚子里来了?”

    “啊?!”二宝紧张起来,拿回符纸一看,“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缺了一个角?”

    二宝吓哭了,把黄符纸塞回碎蛋壳里吸纳能量,可符纸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恩人也不再活蹦乱跳了。

    松鼠见状赶紧安慰二宝。虽说它也老早就瞧那黄纸不顺眼了,但二宝有多宝贝恩人的活气它还是知道的,便一边帮着找缺角一边劝:“好二宝不哭,找回来就没事了,实在不行咱再画一张呗。”

    二宝说:“画了也没用了,恩人的活气没了!”

    藏弓说:“在呢,这不在我肚子里呢么。”

    火头军像个没事人似的,拉着二宝的手去摸自己的腹肌。二宝挣不脱,就新仇旧账一起铺开来算,扬言要和他这个杀人凶手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藏弓说:“那怎么能,大不了我替蛋壳温养它,等它长好了我再把它生出来。”

    二宝气得脸蛋红红,眼睛里蓄满泪花,“你当是生孩子呢,说生就生吗?万一它变成你的屁了呢?”

    藏弓说:“那不更好,我多吃几粒黄豆,直接把恩人放出来得了。”

    “你!你!呜哇——”二宝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嚎得更大声了。

    这位纡尊降贵的火头军哪懂得哄小孩,活过来没几天光顾着惹人家哭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本来只想利用这招骗二宝放下,偏偏嘴贱的毛病改不掉,现在就只剩下抓耳挠腮的本事了。

    他脑筋再转,说道:“乖二宝,我同你开玩笑呢。你家恩人这么有本事怎么可能变成屁,你看它在我肚子里跑来跑去呢。”

    二宝一看,藏弓的肚皮果然有动静,抽噎着说:“这是,胎动?”

    藏弓说:“差不多吧,还踢我一脚。你瞧,是不是比困在符纸里活跃得多?灰老大,你看呢?”

    松鼠咬牙切齿,无奈点头:“是啊二宝,宰相的肚子里能撑船,将军的肠子里能盛……能撑霹雳战船,恩人的活动范围变大啦。”

    亲见肚皮上起起伏伏,二宝终于破涕为笑,又重拾了希望。但实际上,蛊烟在符纸撕烂以后就脱离束缚消散了,二宝看到的“胎动”只不过是藏弓想调用就调用、想遣走就遣走的一股真气。

    就这样,一道蛊烟变成了一道锁链,二宝抱着包裹屁颠颠地跟回了客栈。松鼠也默不吭声地跟着,心里却早就把奸邪的火头军骂了一千八百遍。

    它家二傻一叶障目,它可不糊涂。火头军先是杀了五个无辜者,又把雪橇队和恩人活气都弄没了,下一步还不知道会干出点什么屙什子来。

    它决定了,要替二宝当一回恶鼠,收拾掉这个黑心肝。

    一回到客栈松鼠就溜去了后厨,偷了一小包冰糖粉回来。它给二宝倒了杯水,加了些冰糖粉化开,叫二宝喝下压压惊。

    喝完这杯,松鼠又倒了一杯,同样加了冰糖粉。二宝不高兴再喝了,叫他给藏弓也倒一杯,体谅他走了半天的路。

    这正中松鼠下怀,因为它在倒第二杯水的时候偷偷往里添了一小瓶镇定剂,只要狗将领喝下去,凭他本事再大也得呜呼栽倒。到时候说服二宝就容易得多,天亮之后再去报个官,他们就能永远摆脱这狗将领了。

    想罢,松鼠把水杯推给了藏弓。

    藏弓瞧着杯沿的小水珠,面上又浮现了标志性假笑,“怎么不给换个杯子?用二宝的不太好吧。”

    松鼠哼了一声,“换也行啊,你别事儿多,再嫌我往水里加了东西就行。”

    藏弓果真改了主意,“也好,灰老大坑谁也不会坑二宝的。”

    他拿起水杯,搁到唇边又停住了。

    糖味儿很浓,可惜盖不住涩苦味儿——旁人或许能被糊弄住,他这和邱冷峻不相上下的嗅觉器官却不允许。

    他突然问二宝:“那位恩人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吗?”

    二宝当他无聊瞎问,也就随口答道:“当然了。只要你不使坏,我早晚有一天能凑齐整套肢体给我恩人换上。”

    藏弓说:“我倒想一直使坏,但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二宝说:“是没机会了,我会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你。”

    藏弓的意思和二宝的理解不在一个维度上,他瞥了一眼松鼠,松鼠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双锃亮的小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回盯着。

    松鼠的确机灵,它在思考火头军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水有问题。它刻意转移注意力,说:“也不见得有多重要,一口.活气而已,救回来怕也不是本尊了。二宝只是现在放不下,时间长了执念淡了就好了。”

    二宝听了颇为不服气,说:“我不是那种人!”

    藏弓说:“可不,小二宝发愿不吃肉就是不吃,馋得流口水也不吃,这心性何其坚定,哪是小小松鼠能理解的。小二宝,你要建器官库,初衷也是为了救恩人吧?”

    二宝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说:“你得意什么呀,跟你又没关系。”

    松鼠说:“对,记住这几个字,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藏弓哈哈大笑,一仰头喝了整杯糖水,而后一把揽住二宝的腰身,握着后脑勺把糖水喂了过去。

    刹那间,柔软相撞,两人都是屏息的。二宝这尾活鲤彻底僵成了咸鱼干,作恶的火头军也只顾得上耍蛮力,舌尖撬开关口,然后开疆拓土横冲直撞,搅得对方招架不得。他自己呢,损人一千自残八百,脑子里一团馊浆糊。

    “啊!啊!!啊啊啊!!”松鼠的尖叫声很刺激耳膜。

    在这叫声里二宝终于回了神,咕咚咽下糖水,推开藏弓,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你干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藏弓拇指擦掉唇畔水渍,直埋怨水里加了太多糖,怎么甜成这样。

    然后才有功夫去思考二宝的问题……

    我他娘的也想知道自己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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