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辞坐在床角的阴影里,从满天繁星一直到东方放白,才起身收拾,准备去学校。
身上难受得很,一量体温,38度7。只好翻出床头柜的小药箱,用温水冲了一小包退烧药给自己喝。
他年轻,身体好,从前在老家时就是这样,感冒发烧基本都是靠体质硬抗,因此今天也没有去诊所的打算。
再说,马上就要上课了。
赶到学校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班级门前尤其安静。肖辞心里有点儿纳闷,往常这个时候,只要上课铃没响完最后一声,老师没在讲台上摔板擦,教室里保准比养鸡场还吵。
带着疑惑推开教室门,哗啦一声,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冻得肖辞浑身一个激灵。
塑料脸盆摔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肖辞攥上拳头,闭着眼睛,依旧能闻到那水里刺鼻的味道——和着粉尘的发霉抹布味。
有人整他。
肖辞立在原地,衣角向下滴着水。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两三秒钟过后,肖辞睁开眼睛,泛着血丝的目光在班里一一巡视。女生们不敢看他,匆匆低下头去翻书,男生也是顶多偷瞥他一眼,一声不吭。
一直到成欢踏着上课铃冲进教室,见到肖辞站在教室口,一把搂住他肩膀,“磁儿,来这么早啊——你身上怎么是湿的?”
“头发、衣服,全湿透了……”
肖辞转身大步走出教室,成欢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眼班里的同学,连忙追了出去。
“消磁,消磁,怎么回事?”成欢上学是骑自行车来的,说话有点儿喘。他紧紧跟着肖辞,一路尾随少年到了顶楼天台。
晨风吹拂,少年发丝轻轻飘荡。肖辞半个身子撑在扶手上,看脚下的大榕树,看眼前郁郁葱葱的白云山,看那个上山的缆车,看天上的流云。
沉默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成欢在不远处陪他站了会儿,运动鞋鞋尖碾着地上的碎油毡。
“上了课,小辞,”成欢小声说,脱下校服外套,过来拉他的胳膊,“你先穿我的吧。”
“……带纸了吗?”肖辞扭过头去看他。
“带了,带了,”见少年神色如常,成欢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
“帅的,”厕所里,入了秋的天气,成欢只穿着件校服T恤,冻得抱身子,“你浑身湿透也帅。”
“打住,”隔间门开着,肖辞背对着成欢脱下自己的外套、T恤,少年人的腰线窄而流畅,他用纸抽擦干头发和身子,换上了成欢的校服外套。
一转身,成欢立马绷住身子不哆嗦了,肖辞没看出来。
“果然…”成欢上上下下打量他,得出结论,“我感觉我这件外套穿你身上跟国际潮牌似的,果然人帅穿什么都帅。”
“没,”肖辞拉上外套拉链,觉得上身空空荡荡,有点儿别扭,“你辞哥很土的,不懂什么国际潮牌。”
“嘿嘿,你还真嘚瑟啊,明明我比你大,你算哪门子的哥……”成欢跟在肖辞身后,抱着臂,笑得眼睛微眯往教室走。
走到教室门口,肖辞站定,成欢的鼻子差点儿顶到他背上,“……”
屋里,英语老师正在黑板上书写着同学们近日的错题。肖辞手指关节微屈,在门上敲了几下。
英语老师是一个干练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微卷的金发扎成马尾,鼻梁既挺且翘,她听到声音,一扭头,于镜片下向肖辞投来犀利的目光。
“迟到了,你…”她声音一顿,显然是忘了肖辞的名字。
“十分钟,”她看了眼手表,“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班里安静得吓人,同学们紧张地盯着矗立在门口的肖辞,目光在他和英语老师身上来回切换。
三班的同学向来上课当下课,下课当过节。上课时就没把老师们放眼里过。却唯独在两个老师的课上不敢造次,一个是班主任老严,另一个就是这英语老师了。
怕老严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严”,现在的老师们基本上都有点儿“怕”学生,不敢跟学生说重话,更别说体罚学生了。都担心万一学生连同家长闹起来,搞得自己难堪又费力不讨好。
可是老严不一样,老严不管这些。曾经班里有个男生公然跟历史老师叫板,说他以后要学理科,学历史没用,搞得历史老师在班里面子挂不住,回了办公室,一委屈掉了几滴眼泪。
这事传到老严耳朵里,把那男生叫出来,当着走廊来来往往学生们的面,对着胸口直接就是“哐哐”几拳。一米八的大男生硬是给老严锤得连连倒退,当时路过的女生有的脸都吓白了。
事后,那男生跟生物老师道了歉,之后的每节课都乖得跟孙子一样,以致于第一次月考成绩比入学成绩足足进步了小二十名,还被老严开班会表扬了……
老严的“助学拳”恐怖如斯,班里谁都不想再尝试一次。
至于怕英语老师,大概就是因为一个“狠”字了。
对自己狠,对学生更狠,英语老师能从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短短几年就晋升成英语教务组组长,可不是盖的。
体育老师生病请假?体育课改上英语。
下雨大课间停操?大课间改上英语。
英语恰好是最后一节课?不好意思,不上到你口水直流饿得翻白眼你就别想下课。
至于每次英语早读一大张单子一大张单子的背诵任务;放假英语作业吊打其他八科作业之和;每次英语课听写,写满前黑板写后黑板,写满后黑板再反过头来擦掉继续写前黑板等等,都是屡见不鲜的常规操作了。
三班的学生们苦英语老师久矣,奈何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英语老师的残暴统治下苦苦挣扎。
以致于后来有人扒|出英语老师当年高中是在衡水中学上的,全班同学都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怪不得英语老师的课总给他们一种自己是学霸的幻觉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班里不少人都在猜着英语老师会怎么“整”这个转校生。
“做什么去了?”英语老师手指轻点着教棍,表情严肃。
肖辞下意识挡住成欢,站得笔直,答得不卑不亢,“生病,去医务室了,他陪我去的。”
“……”英语老师静了两秒,似乎是在思索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什么病?”打破砂锅问到底。
“发烧,”肖辞声音发哑,“您要不摸一下?”
英语老师:“……”
下边有学生在偷笑,难得有人能呛住英语老师,简直大快人心。
“行了,坐下吧,”英语老师摆摆手,“下不为例。”
就在肖辞往座位上走时,又被英语老师叫住,“等会,你叫什么名字?”
肖辞还没答,就听见有人喊了声,“肖辞。”
肖辞一转身,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姜猛低了一下头。
“消磁是吧,”英语老师目光发沉,“我记住你了。”
“……”肖辞耸了耸肩,抽出椅子坐下,待到英语老师开始继续讲课之后,成欢在一旁愤慨道:
“刚刚喊你名字的是谁啊,这不有病么!”
肖辞没有说话,翻开书,做笔记。
“不过你刚刚装发烧还装得挺像的哈,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吓老子一跳。”
肖辞:“……”
成欢看着他,逐渐瞪大了眼睛,“不会真发烧了吧。”作势就要摸他额头。
“听课。”肖辞用笔啪地一声敲他手上,成欢只得不再提这事。
下课以后,前排的白云朵扭过头来,看着肖辞。
肖辞不大懂班里的座位究竟是怎么换的,也懒得搞懂,总之前后左右换着换着,他前面就变成了白云朵和苏哲。
肖辞发着烧,头疼得厉害,趴在桌子上休息,就听见白云朵说,“哎,肖辞,听说昨天晚上,你去韩霁月家了?”
“真的吗真的吗?”苏哲瞬间跟吃了枪|药一样激动,肖辞仿佛透过他扭动的身躯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
“嗯,”肖辞点了下头,也不知怎么地,迷迷糊糊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提了两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我靠!真的假的!”平时看起来淑女的白云朵如今一拍书,两只眼睛瞪得倍儿圆,“他哥帮你脱衣服?该不会对你,那个…嗯,嗯,吧……”
她冲着肖辞挑眉,肖辞半点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以为她要用眼皮夹苍蝇。
成欢倚在椅背上,伸开长腿踢了踢白云朵的椅子,“班长,别乱说,磁儿还小呢。”
白云朵:“还小就更得让他了解了呀,不然万一以后被人家骗了怎么办,毕竟长这么好看……”
“……”肖辞现在累到只想睡觉,半点儿没精力听他们扯淡。
“肖辞,我跟你说啊,”白云朵凑到肖辞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肖辞困意瞬间全没了。
白云朵冲肖辞眨眨眼睛,“真的。”
“说啥了说啥了?”苏哲凑上来跟着眨眼睛,“肖辞,她跟你说啥了?”
肖辞就跟傻了一样睁着眼睛呆坐着,半天嘴角才抽了抽,“扯的吧……”
白云朵:“没扯。”
“男生喜欢男生…”肖辞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那不是变|态么……”
白云朵和苏哲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苏哲摆了摆手,“你太单纯了,搞|基的多了去了,以后你就习惯了~”
“去去去,”成欢道,“习惯你个大头儿子,他什么都不懂,你们别带坏他。”
“这种事情要真有是拦不住的,”白云朵临转身,还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得肖辞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艹…”肖辞头枕着双臂,眼睛看着桌面下自己的鞋子,“好恶心啊……”
“确实很恶心,”成欢小声嘀咕,“不过要是以后真见了这样的人,咱们也别说人家,那样不好。”
肖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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