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一样的住院生涯结束,肖辞终于如愿以偿地返了校。
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返校需要先找班主任填个登记表。因此肖辞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找老严。
俯身填完表,肖辞双手把那张表格递给老严,说,“严老师,之前……”
他说到这儿,稍微顿了一下。办公室里有不少老师,他不想让她们听到。但此刻严老师正对着电脑做上课要用的ppt,估计是没空出去。于是肖辞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小一点儿:“之前我住院,住院费是您替我交的吗?”
老严敲键盘的手指顿住,拖着鼠标插入了最后一个文本文档,扭开保温杯盖抿了口菊杞茶,才看向肖辞:
“不说这些…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在医院自学得怎么样?”
“还成,”肖辞微微撩着眼皮看他班主任,他没搞懂老严那句“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道:“严老师,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您先缓我一缓,等到了寒假,我就想办法还您……”
“你这孩子,”老严瞪了他一眼,像是条件反射要发脾气,话说到一半,却又生生止住。
许是看到了少年眼底燃着的那团火,老严突然就意识到这么个半大孩子,正是自尊心最盛,最要强的时候。于是语调一转,声音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老师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现在主业是学习,老师不希望其他的事情分你的心,你能明白吗?”
这么个粗枝大叶四十多年的铁汉子,为了自己的学生,竟也开始学着察言观色了。
肖辞:“可是……”
“这样,”老严手指交握,“老师不是不要你的钱,老师是怕耽误你学习。你答应老师,咱争取努力,上一个好点的大学,也算是遂了老师的一份心愿,好不好?至于那点儿钱,你真不用放在心上,等你考上大学,有的是机会去实习、兼职,到时候还愁挣不到钱还老师吗?就是你不想还,老师那时也要催你的。”
见肖辞仍在犹豫,老严又道:“实在不行你就给我打个欠条,就说欠严老师多少多少钱,大学毕业之前还清,这样你总能安心了吧?”
“哎,”肖辞这才点了点头,临走时不忘回头道:“严老师,欠条我明天给您带来。”
“好好听课。”老严冲他挥手。
站在久违了的教室门口,肖辞心情居然有点儿复杂。多日不见,如今听到里面打仗一样闹哄哄的声音,竟然还有几分亲切。
肖辞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了班里的女生们尖叫着议论:
“听说了吗?期中考试完之后咱学校会来一个转校生。你们猜是谁?江华的大少爷!对,就是那个世界五百强的江华集团。身家数千亿的江董事长的独子要来咱们学校啦!!!”
“真的假的?人家那么有钱,肯定是去美国读书,就算在国内读书也是去贵族学校啊。咱们学校连个重点高中都不是,人怎么可能来咱们学校啊?”
“就是,这怎么可能呢?现在这谣言传得也太离谱了。那我还说明儿美国总统的儿子要来咱学校读书呢,你也信?”
“真的真的真的,我听学校领导说的,绝对是真的。”
“扯吧你……”
砰地一声,肖辞推门进去。一屋子的人还以为是老师,瞬间雅雀无声。
见是肖辞,一个个眼睛都瞪直了,眼珠滴溜溜地在肖辞身上滚了好几圈,搞得肖辞很不自在。
“他头发好长啊现在…”有女生小声说。
另一个女生躲在书后面:“特别日系,像小栗旬,嗯…幼齿版的小栗旬。”
“啊啊啊你一说还真是!”
肖辞被搞得有点儿烦,他既不关心要转来的是江华还是海华还是湖华,更不关心谁是小栗旬。他只是有点儿受不了这种走到哪儿都要被人盯着的感觉。他抽出椅子,书包往桌子上一拍,径直坐下。
“像小栗旬…”一旁的成欢还在琢磨着,手指扶住肖辞的下巴,“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肖辞,“我数三个数,三,二……”
成欢立马诈尸一样把手缩了回去,高高地撅起了嘴巴。
“校花校花,”胖女孩王柔柔一边嚼着干脆面一边对韩霁月说,“他摸你老公,你老公被人摸了。”
“你!”韩霁月一跺脚,脑袋趴在手臂上,肩膀耸动了起来。
白云朵从背后推了王柔柔一下,“少说两句吧,一包面不够你吃?不够我这还有一包。”
韩霁月一直到上课才抬起脑袋来,她呆呆地望着两排之前少年的背影。他穿着校服,略长的头发扎到了脖颈,应该是很久没理发了。从后边看的话,几乎与这所学校里的上千个男生都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又有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男孩,让她现在连呼吸都在隐隐作痛。
眼泪一点点地盈满了她的眼眶,韩霁月一低头,泪珠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打湿了她的本子,洇开了那精致美观的字迹。
那是她精心抄写下来的,泰戈尔的一段诗:
The fa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distance between life and death.
Bu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
You don't know...that I love you.
她的心里为他长满了花,他看一眼,就开一次,他不看,它们就遍地凋零。
一千次,一千次在心中向他伸出手去,一千次,一千次地默默缩回,满心叹息。
这两排的距离,便是咫尺天涯了。
这课上到一半,肖辞感觉各种不对劲,就好像后面有人一直在看他,恨不得在他背上盯出两个窟窿。
肖辞瞥了讲台上的老师,老师正写对着黑板写板书,无瑕他顾。肖辞便懒懒扭头,恰好看到姜猛猛地低下头去,大手欲盖弥彰地摸了两下头发。
肖辞:“……”
果不其然,下课之后,姜猛在座位上站起、坐下数次之后,终于顶着张大红脸,憋着满腹的气走到了肖辞跟前。
指节在书桌上敲了两下:“出来一下行吗?”
成欢立马从桌子上弹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姜猛。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肖辞脑袋埋在书本间,吸了口上面的油墨香。和煦的阳光照亮他半边侧颊,照得他直打瞌睡。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带抬一下的。
姜猛深吸一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回头,见韩霁月没坐在座位上,应该是出去了,这才硬着头皮道:
“肖辞,你救了我一命,你的好我记得。以后你可以随便命令我,就是要我的命…也给你拿去。”
肖辞没料到姜猛会来这么一招,一下给他说得没了脾气。他是真不知道得是多少脑残黑|道小说,才能把姜猛的脑回路浇灌成这副德行。
“怎么,你不信?”姜猛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眼睛铜铃般瞪着肖辞。
“你干什么?!”又是哐当一声响,成欢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与姜猛目光对峙。
这么两下,把班里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全给拍没了音,磕到一半的瓜子停在嘴边,吃惊地看着班里这俩男生。
气氛突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肖辞隔在他俩之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来学校是学习的,实在懒得管这些破事。可显然班里其他同学上学的目的跟他恰好相反,他们纯是来找乐子的。肖辞估计自己要再噤一会儿声,成欢就该跟姜猛扭打到地上了。
“欢儿,坐下。”
后者站着没动,肖辞一伸手,按着肩膀把人硬按到了椅子上。成欢显然气还没捋顺,背对着肖辞,使小性子一样一言不发,喉结上去又下来,拳头发着抖。
“还有别的事吗?”肖辞问姜猛。
姜猛这下脸不止憋红了,简直是憋紫,鼻孔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烟来。好久好久,他才极难启齿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懂了。你是个爷们,比我配得上她。我把她让给你了,我…退出。”
说完这一大段台词之后,还没忘像无数烂俗偶像剧那样补上一句:“不过你如果对她不好,我随时保留与你公平竞争她的权利。”
肖辞:“……”
肖辞注意到他用了个字眼“让”。
听这语气,就好像没有自己,韩霁月就会喜欢上他一样。
“还有吗?”肖辞睫毛微微阖动了一下。
“……”这一下把姜猛问懵了,他傻了两秒,像是突然察觉出自己刚啰里吧嗦的那一大堆很可笑,可偏又不知道哪儿不对,脸直接红成了猴屁股,“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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