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爹爹说我的身子是宝贝,任何时候都是顶顶重要的。”孟漾被他的话绞的心头不喜,竟也反驳出了话。
也是。用凡人阳气堆出来的身子,当然被宝贝着,折损了多少可惜。
“脱吧,莫多话了。”
孟漾边脱衣裳,一面儿也觉着委屈。这人性子好差,脾气坏的要死了,怎的动不动就凶她呢。
脱就脱嘛。想脱她衣裳的,这男人又不是头一个了。
她本就着这寝衣,薄薄的一层,解了衣带,便由肩而落。鹅卵似的肩头圆润水柔,寝衣滑落倒似流水散了九天,柔意细密的。
元祝此人啊,谦谦君子冠名在身,半真也半假。
为人谦恭是真,为人狠戾也是真。为人端直是真,食色性也想来也是真。
眼神随着在孟漾周身环了一圈,他却是不知自己之后原本要寻些什么了。活了三千年,就快要凑足一个整数,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儿家的身子......
芙蓉色的肚兜与肤色混在一处,不是泾渭分明滋味。作为女子,她应是极其适合芙蓉色的,偏暖的芙蓉,与她过于白皙的肤色衬着,便有了暖玉一般的人儿。
杂话手札之中讲得,多半都是真的。人间精怪是有,妖界与人界又不是没有互通的法子,那人界与冥界自然也是一样的。鬼魅吸食阳气的旧事中,引着前去送命的精媚鬼怪,倒不知有没有她这样的颜色。
全然袒露,不及半掩半抑。
将显露而未显露,才是最可令人发痒的。
若是别人,元祝许会怀疑一二,这女子是不是故意如此,矫揉造作之间故作姿态。可偏生,眼前人是个憨气的半傻,还是个身子极差的傻子。睁眼懵懂,水灵又木讷,能知晓什么呢。
思及此处,想问出口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你有过几个夫君?”听药铺的大夫和活计的意思,见孟漾带着男子过去,早就不以为稀奇了,司空见惯了罢。
几个?孟漾认真想了一想,老实回答,“我记不大清楚了,大致有...五六七、八个的。”
五六七八个......
“他们人呢?”
孟漾明显蔫了一下,神情落寞的很,“都跑了。他们应该都不大喜欢我,总是一下子便不见了。”
“哦?”元祝听着这话,不知为何的还觉着松快了些。
“不过爹爹说,我总会遇到不嫌我的夫君!”
她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一般,用了些力气来说这话。
元祝应的随意,“嗯。”
那几人个是跑了还是死了,是不用脑子都能知道的事情。忆起来,也就是十几二十两的纹银,孟漾真是将他们的命买了回去,用到了实处。这样的关节,在他这里论起对错来,有些难了。
“那你嫌我么?”她说出口就是显而易见的慌乱紧张,话声儿都带着颤。
元祝一惊,侧目去望她,这便撞上一双带了雾气的眼儿。
......
恍惚之间,他这冥界大殿真正瞧见这凡人眼中的倒影,也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不论是什么族类,情感一事都是最为神圣与珍贵的,糟践不得。
而他头一回,在一个人眼中瞧见了单纯的渴望,甚至他都不知晓,她的渴望究竟是什么。往昔之日,他的母亲是怎么教养他与祗儒的,母亲说的,女子一生多悲少喜,莫要去劝,也莫要轻谩。
母亲的归宿不好,孟漾这人的归处也不会好的。本就愚笨,她却有计较的东西。
最后,顺着雨势起的大风,又带着大雨拍打在窗棂之上。孟漾衣衫半解,肩头与胸口一半是露在外面的,冷的不住的颤栗。
元祝回了神,眼神清明许多。
他也是个言语不多的做派,抓起孟漾的衣衫,又给牢牢系回去。
“夫君?不瞧身子了么......”
“不瞧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着罢。”瞧身子做什么呢,平白无故的多给她添些臆想,若母亲在怕是要恶心他这个儿子了。
冥界大殿,不去瞧女子的身子,寻不到进阳气的法器或图案,就查不出案子,寻不出蹊跷了?
再望孟漾,他转了轻言,“睡罢。”
“你呢?”
他散了发下来,去了侧边小榻,“不会跑,莫忧心了。”
......
*
孟府无有天明这事,在元祝这头已然算不上什么奇异的事情。乌云黑气遮天蔽日的,即便有阳光也是很难可以照射进来。这也侧证了昨天他的猜想,孟府的灵源阴气不应该只是由府中这几个亡灵自身加持,定还有其余的“辅助”在内。
过了一夜,他这副凡人的身子骨,流失了阳气,面色一夜之间暗沉苍白起来。身体上也是无力的,小榻上起身,失重眩晕的感觉十分明显。
攸城雨冥冥。
一夜雨后,温度降了许多。
他起身的动静扰着了孟漾,是在晕眩之间,脚下绊了一张椅凳倒地,发出的声响略,大。
孟漾呜咽嘤/咛一声,蒙在被中的脑袋顶着乱发探出。“嗯......”
元祝回眸,瞧见了孟漾难得不齐整的模样,可怜见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便是消一物长一物的本质意思了。肉身失了一条臂膀,他不大习惯,加之晕眩之感极其明显,起身之间连平衡都难以保持,这才撞到了椅凳。
再看孟漾,过了一夜,面色尚好唇色红润,哪里还有昨日病气恹恹的样子。反观自己,像是与她换了一副身子一般。
孟漾此夜睡得安稳,在房中见了元祝穿着寝衣站立在榻前的样子,也不觉着惊诧。颇为熟稔唤了他。
“嗯...夫君?”
分明不是个喜与人应声交谈的,喜怒形于色的。可现下呢,元祝瞧她,面上可是显露了些嫌弃的。
若他自己所料不错,自己现在应是在发热,且还是高热。
谁比起谁高贵些?谁还不是个伤残重病的。
“你好些了罢。”
孟漾道:“好多了!”
她有些雀跃的起了身,乱发也不去打理,径直朝他过来。
寝衣被她一把扯住,元祝是忍了又忍,最后从鼻间哼出一句,“做什么。”两人离的过近,本也还好,只待孟漾踮起脚来,欲仔细查看他面上的什么痕迹,那热腾腾的呼吸转眼就在他下巴处存留。
......
孟漾盯着他翻来覆去的瞧,是一丝痕迹也不愿放过的仔细。盯着瞧了有些时候了,孟漾有个算作本来就不似常人的脑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慢慢蓄了泪意在眼眶子里。
为何呢......每每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原本以为他会有些不同的,他,他已经是第七第八个了。难道,真是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如愿得夫,所以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同样显兆......
她有些崩不住脸上的伤怀,扁了嘴,眼角很快就滑下了泪珠子。
......
元祝是如一盆冷水盖了头,那盆子还没从头上拿开的懵然。看孟漾脸上瞬息万变,一会子功夫就哭了出来,始料未及的神色挂了一脸。
更加要命的是,孟漾这会子的苦功真真展露出来,嚎啕汹涌,白皙的小脸蛋上鼻涕都挂下来了。
这......
药铺里的伙计大夫如何说的来着?
孟家小姐很是喜洁,不要自身脏污得了她的厌弃......
哦,这真是好生洁净。
*
“哭什么呢?”他不解的很,袖子猛地一抽回来,人便刻意与她保持几步的距离。
孟漾哭的抽噎,呼吸之间一个一个哭嗝的打着,往前几步又贴上去。
“你,你怎么,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了。变成,变成这样子了......”前面的也都是这样,睡了一觉起来就显得虚弱的要命,再,再过几日,人就不知去到哪里去了!
会跑掉的,这个也会跑掉的!都会......离开的。
元祝也是端详她半晌,心神也定了。
是个真傻子没错。
傻子也好,到时候不会有什么自己的心思,也更好掌握。
“够了,有什么好哭。你不会有这么容易死的。”还有九日呢,时间够长了。
......
她又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心里委屈更甚。
为何每每,他都是这样凶的。她都知道他会跑了,都没有偷偷告知父亲,她只是自己伤心罢了,这人怎么还凶人呢......
元祝只听她将声音压的十分低,还打着小哭嗝儿的口中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来。
待听清楚了她的话,元祝实是耐不住,便问:“你这脑子究竟想些什么?怎么日日的就是忧心着人跑掉。”
在冥界待着,最不喜一句话多言几遍。
“因为,因为你......因为他们跑掉之前,脸色,脸色就和你的一样难看!”
凡间俗话,兔子急了会咬人,便是用来形容她的罢。孟漾身子虽差,前头这句话说的倒是中气十足的大声。力气使上来,怕是嗓子都要哑了。
想想又有些好笑。确定那些人都是跑了,而不是,被她这副好身子吸光了精气,死在了孟府吗。
存了挑逗她的心思,他道:“夫君跑了,再买就是了,不用心疼的。”
“不要......不要!”孟漾一面否认一面颇为痛苦的摇头。
她不要喜欢这个夫君了,他说的话和爹爹一模一样!女儿家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喜欢的夫君么,有了就不该有第二个了,而她呢?
这副身子都没有多少日子在了,她就不可以好好喜欢一个人么......这样子,即使真的死了,也不会很难过了。墓碑上可以同娘亲一样,刻上某某之妻,算是有归处也有归路,不好吗?
“你很不喜欢我是不是。那我,就放你走罢,好不好?”
她喜欢他,而他却不喜欢,那纠缠着做什么呢,她也不是非要执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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