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荣呼吸一滞。
看见他的反应，云念补充道：“漂亮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上好药，她把冬荣的酒全部没收，然后赶着他回房睡觉。
然而冬荣一整晚没睡着。
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喜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将某一种情绪持续得这样久。
尤其是，这还是一种积极情绪。
云念说的那两句话，第一句给了他足够的自信心，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被她抛弃。
这种有恃无恐的依赖性原本应该是由父母给予的情感，阴差阳错的，竟让他从云念身上得到了。
第二句话，她减轻了他的压力。
毕竟他的脸不会在短期内发生改变，那么她也会持续地因为这张脸喜欢他。
太奇怪了。
这种积极向上的自我暗示原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
他原本应该想，为什么她只是喜欢这张脸呢？
难道他这个人就不值得喜欢吗？好看的只有那张皮？
他这个人是没有内涵的吗？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想。
他只顾着开心了。
冬荣又喜悦又焦虑，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忍不住，给自己的心理医生去了电话。
好在，那位医生目前不在国内，时差让他能够接到冬荣的电话。
“这是好现象啊。”医生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你现在应该会慢慢开始感受到更加丰富的情绪，各种情绪能够停留的时间也会加长，趁着这个机会，尝试着把你以前喜欢的东西再捡起来，多尝试一些爱好，每天的锻炼也不要停，运动是会分泌多巴胺的活动，对你有好处。如果能够稳定一段时间，咱们就可以尝试减药了。具体的等我回国之后再跟你详谈，大概三天后，我去你家里一趟吧。”
冬荣：“好。”
“你的病情已经在目前这个阶段停滞不前许久了，现在终于有进展，是生活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医生说，“你有任何情况，都可以随时跟我交流。”
“嗯……”
冬荣犹豫一阵，才说：“多了个人。”
医生立刻问：“情侣关系？”
冬荣没答话。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两秒钟，再开口时，语气却没什么变化：“这是好事，我一直说你应该有人陪伴。”
“嗯。我去睡觉了。”
冬荣掐断了电话。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没有那么敏感。
虽然医生话里明明是赞同，但沉默的那短短两秒已经足够将他所有的喜悦浇灭。
他应该有个人陪伴。
最好是关心他爱他并且愿意不求任何回报照顾他的父母。
如果没有父母，别的亲朋好友也可以。
情侣是最后的选择。
毕竟所有情感中，爱情总是最令人斤斤计较。
冬荣仰头喝了口水，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
许久，漆黑的屋内响起他自言自语的低喃声——
“不是情侣。”
“朋友也算不上。”
“只是一个滥好人罢了。”
“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可怕的滥好人。”
-
第二天起床，云念见到的是一个比以往都更加有活力的冬荣。
他不仅亲自拖了地，还给阳台上的几盆花浇了水，做了早饭，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汗水将白色T恤打湿，显露出劲瘦的腰线。
云念一早上都在观察他，发现他饭比以前吃得多了。
气色也好很多。
连嘴唇都比以前红润，完全不辜负花瓣唇这种娇艳的名字。
云念觉得应该是自己昨天晚上的话起了作用。
虽然这个改变还不算特别大，但总是好的开端。
之前咨询时，心理医生跟她讲过，病人开始主动做事情，让生活更充实的时候，就是病情好转的时候。
她看过冬荣的履历，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很多压力也没将他打垮，其实本来是个很强大的人。
她自己也很强大。
所以她很有信心。
没几天，冬荣的心理医生回国，特地找云念聊了一次。
见到她之前，医生本来是很担心的。
然而见面之后，医生就发现云念这种性格天生就很适合陪伴病人，因为她开朗又细致，自身心理调节能力强大，而且能够轻易感染身边人。
大抵是在工作中训练出来的能力，她同理心与情商极高，每说出一句话都知道这句话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影响。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足够坚定，也足够包容，即便是很多病人的父母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两人一起将冬荣的治疗方案再商量了一遍，由云念负责监督执行。
两周后，云念试图劝冬荣去外面跑步。
下午五六点是最好的跑步时间，正好那时候也是她用餐的时间，她可以挤出一点来陪他跑步。
本以为这事情还得花上几天的功夫才能说服他，没想到她只是不经意一提，冬荣就答应了。
春江雾雨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选栽的很多树种都是高大的乔木，有点儿原始森林的味道。
在这样的环境中跑步，确实比在家里跑步机上跑步更加愉悦。
跑完步，云念还能陪冬荣一起吃个晚餐。
前两天是回家吃的，后面云念借口回家吃来不及，就拉着他在外面吃。
冬荣也没有拒绝。
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将近两个月以后，江竹的天气渐渐凉下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云念几乎感受不出冬荣是个病人，连他自己也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正常。
但这仍然是在药物控制下的结果。
隔天，趁着休假，云念和冬荣一起去医院做了一次评估，医生终于说可以开始减药。
为了稳妥起见，他每天只能减掉半片药。
这是一个很小的进步，但让三个人都看到了莫大的希望。
冬荣的减药反应甚至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他仍然可以每天和云念一起出门跑步，晚上能去接云念下班。
如果遇到不忙的时候，云念能够准时下班，两人还能去逛逛超市。
因为这片儿人不多，超市里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些人，两个人经常一起逛，理所当然就被别人当做情侣或夫妻了。
结账的时候，云念突然想起还有个东西没拿，便让冬荣在收银台旁边等一等，自己跑过去拿。
往回走的时候，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听见收银员在跟冬荣说话：
“你再催催你女朋友啊，一会儿后面该来人了。”
云念小跑过去，看见冬荣欲言又止的模样，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冬荣立刻板起脸，掐灭了要说话的念头。
离开超市，云念实在有些忍不住，还是开口提了这事儿：“你刚刚是不是还想否认呢？”
两个月以来，她一直没提这个，因为担心给冬荣压力。
但现在冬荣的好转给了她错觉。
一个他是正常人的错觉。
于是她有些肆无忌惮地说：“这么久了，我还不能要个名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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