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伦敦之光(7)

    第二天早晨。

    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微眯五分钟后,齐禹非常自律地从床上坐起。

    然后,吓了一跳。

    平日里爱睡懒觉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时却穿戴整齐地站在她的床边。齐禹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钟,发现指针确确实实地指向七点一刻①。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无奈地问道:“福尔摩斯先生,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打扰你了,艾德勒小姐。”他说,“今早我们真不走运,先是哈德森太太被敲醒,后来她好像报复似的又把我吵醒,现在我来叫醒你①。”

    “那么,出了什么事,失火了吗①?”

    一位绅士冒冒失失地闯入一位淑女的房间……这可有违侦探先生英伦绅士的人设啊!

    “不是的,来了个顾客。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非要见我不可。现在他在起居室等候。你看,如果有位富贵的委托人一大早就在大都市里转来转去,甚至把人从床上叫起,那么他肯定有急事,因为他必须向人寻求帮助。如果这是件有趣的案子的话,我希望你一开始就了解情况①。”

    好吧,对于福尔摩斯来说,案子确实是比失火更加重要的事情……

    齐禹紧了紧神:“这和昨日的案子有关联?”

    “我认为没有。”

    “那为何……”她问道一半,便停止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歇洛克·福尔摩斯将荒唐的案件当作乐趣,自然不会让自己在等待雷斯垂德消息期间无所事事。

    “请等我五分钟,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应声背了过去,齐禹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在浴室梳妆打扮,在更衣室换上了一件简易的杏色连衣裙。

    她走出来的时候,福尔摩斯不免微微一愣。

    女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种诱惑,因为他的理智总支配着情感。但是,当他看到“艾德勒小姐”那张棱角分明、完美无缺的脸,在清晨阳光下绒毛依稀可见时,他不能不意识到:每一个遇见她的小伙子都不会对她无动于衷的②。

    不过他那冷静、严谨、沉稳、精细的头脑,很快就驱逐了这倏然入侵的,与之格格不入的情感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向她微微致意,然后转过身,先行走向了起居室。

    窗前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虎背熊腰、衣着华丽的中年绅士。

    行进间,福尔摩斯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留意到他在穿着上略显俗气:俄国羔皮镶边上衣、深蓝色的大氅、火红色的里衬、镶嵌了绿宝石的饰针,整体风格粗狂而奢侈。

    宽边帽和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身份,但这在福尔摩斯眼中却和透明面纱没有什么区别。

    “早上好,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

    福尔摩斯站在了另外一张扶手椅边,正准备介绍齐禹,却发现不留意间,她也给她自己的脸上戴了张黑色面纱……甚至还换上了另外一间厚实的披肩,将她完美的身材掩盖。

    侦探先生微微挑眉,请她坐在了扶手椅上,却没有继续介绍下去。而是问道:“该如何称呼您?”

    “您可以称呼我冯·克拉姆伯爵。”来者警惕地看了齐禹一眼,用他浓重的德语腔说,“我是一位来自波西米亚的贵族。这位女士……”

    “您完全可以信任她。”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请二位务必答应对此事保密,因为这事情重要到能影响欧洲的进程。”

    “我保证守约。”福尔摩斯答道。

    “我也如此。”齐禹说,却换了另外一种中年妇女的腔调。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来回看了二人一眼。

    “这事涉及到伟大的奥姆斯坦家族,也就是波西米亚世袭国王③。”

    “看来是感情|事件,请继续说下去。”福尔摩斯冷冰冰地说。

    “我……我的朋友,国王殿下五年前在华沙访问期间,结识了大名鼎鼎的女冒险家艾琳·艾德勒……福尔摩斯先生,这名字您一定很熟悉③。”

    “非常熟悉。”福尔摩斯已经合上双眼。

    来客毫不惊讶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略微停顿片刻。

    在这“片刻”中,齐禹做出了一个带有小心思的决定,那就是即使她知道来客要说什么,她暂且也不打算打断他的话。因为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她发现想要让福尔摩斯先生承认与他个性格格不入的情感,光靠她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适当的时候,需要利用外人助攻一下。

    来客继续说道:“国王殿下将与斯堪的纳维亚国王二公主成婚。您可知道,克洛蒂尔德公主家规严格,她自己也敏感地不得了。只要她从国王行为中发现一丝可疑的地方,这桩婚事就会告吹③。”

    “那么,国王殿下对艾德勒小姐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紧张呢?”福尔摩斯冷冰冰地问,他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黑色面纱下,齐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瞧瞧这句话中暗含的责问……福尔摩斯先生对于“朋友”可真护短。

    显然,面前的“国王陛下”还没有意识到,福尔摩斯悄悄地将“他”换成了“你”。他略有慌张地说:

    “我给她写过几封使自己受连累的信,而现在急着把这些信弄回来③——”

    到此为止,齐禹决定打断他的话。因为再任他这样偏袒自己地描述下去,“艾德勒小姐”很快就要被描绘为一位水性杨花的女士了……

    她明明非常专一的。

    “艾德勒小姐有回应过你的信吗?”齐禹问道。

    “没有,一封都没有。”

    “那我就弄不懂了,先生。假若这位年轻人从未接受过你的爱意,为什么她要通过信件来使你受累呢?”

    国王支吾了一声,才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信上有非常不雅,非常露骨的用语。这会毁了国王殿下的名声。”

    “我相信这位正直的小姐不会因此为难你。”福尔摩斯接过问话,“即使有心之人想要利用,又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真的呢?”

    “有我的笔迹。”

    “呸!呸!伪造的。”

    “我私人的信笺。”

    “偷的。”

    “我自己的印章。”

    “仿造的。”

    “我的照片。”

    “买的③。”

    ……

    国王沉默了一阵,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陛下,既然如此,这案件已经解决了。”福尔摩斯喃喃说,他望了望屋外,又道,“我和这位小姐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谈,如果你还有疑问,只能麻烦你改日再来了。”

    国王又沉默了一阵,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波西米亚国王”的身份早就在二位面前暴露。他猛然转身,却见二人没有任何反应,气势便慢慢落了下来。

    最后,他用一种绝望的语气说:“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以后还有别的请求,还能前来找你吗?”

    “只要和艾德勒小姐无关。”他冷淡地回答。

    *

    齐禹目送国王乘坐一辆漂亮的布鲁厄姆马车离去后,便摘下黑色面纱和宽大披肩,放在一边。

    她见侦探先生双手合十坐在扶手椅上,一脸不情愿地望向黄尘滚滚的贝克街,满目都透露着对于美好清晨被低级感情|事件破坏的怨念——

    她不禁扬了扬嘴角,“安慰”着这位侦探小朋友:“我从来没有拆开过他的信件。”

    “那东西当然不值得浪费时间。”

    “当然。一点儿都不如大英博物馆里的书籍。”

    歇洛克·福尔摩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回,福尔摩斯先生那冷静、严谨、沉稳、精细的头脑效率略有低下,又过了半分钟,他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

    侦探先生恢复正常后,快步走向更衣室。大约过了三分钟,一位衣衫褴褛,留着络腮胡子的马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艾德勒小姐,我准备到白教堂地区去一趟。你有时间吗?”

    齐禹看了眼摆钟:“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九点钟需要去伦敦歌剧院,到晚上五点前恐怕都要呆在那里——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去问候一下住在我公寓的姑娘们。”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如果方便,尽量不要让她们独行。”

    “我知道了。”

    一分钟后,福尔摩斯“马夫”驾驶着一辆二轮马车向伦敦西区行去。与此同时,齐禹敲响了隔壁自己公寓的门。

    伊丽莎白·班奈特小姐很快走了上来。

    “睡得还好吗,伊丽莎白小姐?”她温柔地问候道。

    “实话说,我全在照看我的妹妹,迷迷糊糊的,几乎一夜没有睡。”伊丽莎白脸色有些憔悴,但声音却是安详的,“不过托你的福,艾德勒小姐,莉迪雅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真是太好了!”

    齐禹和伊丽莎白结伴从起居室走向卧室。在进门的一瞬间,她感觉到左手侧一阵寒风吹来,不禁下意识束了束披肩。

    齐禹脚步一顿,抬头向左侧望了一眼——窗户虚掩着,有被开关过的痕迹。

    她心神一紧,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伊丽莎白小姐,你昨天睡觉前关窗户了吗?”

    “关了,艾德勒小姐。莉迪雅说她觉得冷,我就把所有窗户都关了起来,让暖气聚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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