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伦敦之光(16)

    大英博物馆一行,所发现的东西可真不少。

    原来魔鬼足跟从非洲西部传到欧洲大陆已经有好几年,但都是在地下交易的货,非常私密。

    这种毒药原先在非洲是巫医的考验品,用来裁决人们是否有罪。而被引入欧洲后,就成为杀人犯的道具或者是堕落贵族的玩具。

    “是否可以合理推测,莫里亚蒂教授指导了这背后走私,甚至利用格雷诺耶向犯罪界宣传和推销‘魔鬼足跟’这种毒药呢?”

    从大英博物馆出来后,齐禹满脸严肃地和歇洛克·福尔摩斯交流:

    “如果这个推测合理的话,那么格雷诺耶的绞刑并不意味着魔鬼足跟的消失。相反,警方的报道无意识中帮助教授宣传了它。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次遇到这种毒药——”

    “没错。”

    “你害怕吗,先生?”

    齐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里闪烁着雀跃,这是在面对未知的奇特案件时的兴奋,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眼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旁边的先生却捉住了这一点,扬起了一侧的嘴角,浅浅地笑了。

    “害怕?一点也不。倒是有点矛盾。”福尔摩斯说,“一想到像詹姆斯·莫里亚蒂这样的人在伦敦肆无忌惮,我就不能安宁;但假若他死了,伦敦又会变成一座非常无趣的城市。”

    “对于后一点,先生,我想在正派的居民中,没有谁赞同你的。”

    “是啊,我不该这么自私——为了大众的利益,只能牺牲少许可怜的专家的兴趣了。”

    “可你不一定只拘泥于这一座城市呀,先生。”

    歇洛克·福尔摩斯微微顿了一秒。他看着面前女士眸光忽闪地盯着他不做声,尽情地笑了一阵。

    “我倒是忘记了你先前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冒险家,艾德勒小姐。”他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不过眼下伦敦的迷雾还遮掩着无数罪犯,可怜的专家并不缺少粮食。况且,偶尔去享受一下德国音乐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你今天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吗?”

    虽然这是个问句,但侦探先生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来。

    齐禹无奈地笑了笑:“福尔摩斯先生,我今天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你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德国音乐?”

    “因为德国音乐听了发人深省。”他再次确认道,“圣詹姆斯礼堂下午有萨拉沙特的演出,你不急着回去吧?”

    齐禹对上了侦探先生的眼睛,故意停顿了三秒钟,才挽住了他的手臂。

    “一点儿也不急,先生。”

    *

    一分钟之后,齐禹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就像是普通人一样,遁入了伦敦的黄尘滚滚的大街上。

    和华生出行的时候,侦探先生大概率会乘坐伦敦地铁的二等或者三等车厢,因为这方便他观察伦敦来来往往的市民。而这次为了女士的方面,侦探先生特意选择了头等车厢。

    虽然缺少了侦探游戏的乐趣,但他少见地并不觉得无聊。

    到达奥尔德斯盖特车站后,他们步行了一小段路就到了小提琴演奏厅。随后,伴随着优雅和谐的小提琴音,侦探先生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齐禹发现,这位先生热情奔放的音乐家本性,在侦探事业和冷静头脑遁去后,非常明显地显现了出来。

    他瘦长的手指随着音乐节拍轻轻地舞动着;他面带笑容,两眼朦胧呆滞——那个铁面无私、足智多谋、果敢善断的刑事案件侦探现在连个影儿都不见了①。

    ——就是缺少了些在“约会”的时候,绅士对于小姐的关注。

    齐禹朝着他瘦削的侧脸,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对于侦探先生来说,这显然不是一场约会,而是在音乐背景下的内省,所以不存在什么照顾小姐的情绪之类的事情……

    她刚准备收回目光,却发现福尔摩斯又一次恰好在这个时刻睁开了眼睛——更加准确地说,他刚才就没有闭上眼,或许在一直悄悄地观察她。

    所以,刚才她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失落,也被他尽收眼底了?

    想到这一点,齐禹突然窘迫了起来。

    “艾德勒小姐。”她听到歇洛克轻巧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种……性感的磁性。

    福尔摩斯特地选择了小提琴演奏厅的一个小包厢,所以他此时不用为了照顾左邻右舍的情绪,而压低声音说话。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观察我,这回有什么新的结论吗?”

    齐禹:“……”

    “还真有一点。”

    “什么呢?”

    “你的性格具有双重性。”

    “请继续说下去。”

    齐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大部分时候都是精密和敏锐的,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但少部分时候——比如说刚才——却会流露出一副诗意的状态。”

    “诗意?”

    “是的。”

    齐禹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其实更想说是一种“恋爱”中年轻人的热情和随性……

    “这是个有趣的词。”优秀的侦探先生看透了她眼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不介意将话挑明:

    “这让我想到了华生对我的评价。他说:一切情感,特别是爱情,对于我冷静、严谨、沉稳的头脑来说,都是格格不入的②。你赞同他的话吗?”

    齐禹:“……”

    齐禹:先生,您这话问的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她对上歇洛克·福尔摩斯真诚询问的眼神,还是不忍心拂去他认真讨论“爱情”的心情。

    于是,她冷静地想了想,回答道:“在发现你的性格具有双重性之前,我非常赞同华生医生的话。但现在,我认为对于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第二重性格——一位热情奔放的音乐家来说,情感并不是什么坏事。”

    “比如说?”

    “唔——情感可以辅助创作?”

    “哈!”福尔摩斯大笑道,“你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吗?艾德勒小姐,坦白地说,你确实让我在音乐创作方面有了显著的提升。”

    “《月光鸣奏曲》吗?”

    “是的,小姐。”

    说完这句话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又陷入了对音乐的顿悟中,全然不顾他的这句“情话”对于旁边小姐的影响……

    好吧。

    齐禹再次自我安慰道:或许对于这位先生来说,他刚刚只是陈述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罢了。以她聪明的头脑,完全可以领会其中的意思。

    于是,她也安心让自己陷入了音乐的美妙与优雅之中。

    *

    歇洛克·福尔摩斯热情奔放的音乐家特性,在小提琴演奏的尾声进入了高|潮。随后,又迅速下降。等到他们乘坐马车返回221B的时候,那个头脑冷静、所向披靡的大侦探性格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

    福尔摩斯瞧了一眼停在门口的布鲁厄姆马车,又瞧了眼二楼灯火通明的房间,冷漠地笑一声,说:

    “艾德勒小姐,我们的委托人又有困难了。你有兴趣一起听一听新案情吗?”

    侦探先生的这句话,将她从旖旎的情感中拉了出来。她正眼看了看停在楼下的马车,回忆起来。

    “波西米亚的国王陛下?”

    “是他。”

    齐禹恍然道:“我说他昨天为什么走之前的眼神那么绝望,原来是还有别的案件需要你的帮助。”

    她又问:“国王他没有提前写便条和你约时间吗,先生?”

    “他说下午四点三刻将登门造访。”

    齐禹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七点一刻。她抬头瞧了他一眼。

    既然侦探先生对这位满身桃色新闻的国王的轻蔑,已经非常明显地挂在了他的脸上。那么鸽了他近三个小时,就不足为奇了。齐禹无奈地笑了笑:

    “走吧,先生。”她挽住他的手臂,“万一有什么好玩的案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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