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让纪园回过神来。
纪园下意识地想把手机往靠枕底下塞，却被推门进来的龚雪看个正着。
“藏什么呀我都看见了，”龚雪端着一杯牛奶放在纪园的桌子上，笑眯眯地，“就知道你不是在学习。”
纪园脸上一红，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讲不出话来。
“怎么，在跟你的男朋友聊天吗？”
龚雪一副八卦的神情看他。
“没……”纪园手里握着手机有点支支吾吾的。
之前他和汪卓谈恋爱的事情是有告诉龚雪的，但龚雪一句也没有多问，甚至连汪卓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只是知道纪园在学校里谈了个男朋友。
“我……前两天分手了。”
纪园憋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讲出来了。
龚雪略微怔了一下，又长长地“哦”了一声，看了眼纪园手里攥得紧紧的手机，笑着道：“分就分了，不是什么大事。”
纪园微微一怔。
“那有没有新的男孩子追你？”
纪园的脑袋顿时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
龚雪顿了一下，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这个不是吗？”
纪园神情一慌，莫名像是被猜中了心事，“他……这个不是……”
龚雪笑了笑，“看来……是你喜欢人家。”
纪园闷在那儿不说话了。
如果龚雪是前几天这样问他，他还是可以底气十足地摇头的。
但是现在……
龚雪走上去摸了摸纪园的头发，把牛奶拿起来塞进他的手里，“把牛奶喝了再跟他聊天。”
纪园脸上一红，赶紧接过来咕嘟咕嘟把牛奶喝掉了。
纪园放在旁边的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龚雪笑着收了杯子，眼神又落在那手机上，“不回吗？他好像一直在给你发。”
“不、不着急的。”纪园乖乖地坐在那，眼神闪躲。
龚雪终于决定不再逗他，拿起杯子冲着他使了使眼色，“妈妈先去睡了，不打扰你跟喜欢的人聊天了……但不许聊到太晚哦。”
纪园红着脸点点头，目送着龚雪把卧室的房门关上，他才飞快地拿起手机来。
X又连续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纪园连忙打字回复：
【刚才在填数据。】
【没看手机。】
纪园打完这行字脸上便有些热。
【怎么样，完成多少了？】
【还没有三分之一……[猪猪哭哭]】
X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过来一句：
【方便打电话吗？】
纪园一怔，刚犹豫着打了“方便”两个字，X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此刻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仿佛一颗烫手山芋，纪园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个不停。
他太怕自己露馅了，可是……却又很想听听X的声音。
“喂……”纪园终是接通电话犹豫着出声。
“需要帮忙吗？”X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搔在纪园的耳边，让他一瞬间蜷缩起了脚趾。
“暂……暂时还不用。”
X在那头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开心吗？”
“开心，”纪园轻声回答，然后又问：“X，你在做什么？”
“写程序。”
“啊……”纪园一怔，“这么晚了还在写程序，也是课程作业吗？”
“不是，”X回答，“赚些钱罢了。”
“哦……”纪园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闷闷的，而后他又有些急切地开口：“X，如果你现在很缺钱的话……我还有一些零花钱，你可以拿去用。”
X闻言轻笑起来，半晌，有点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拿着你的钱跑了，从此再也找不到人？”
X的话让纪园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几乎已经把怀里的抱枕揉搓得变了形，讷讷地对着电话那头却半晌讲不出话来，X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他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心里一慌，便冲动着挂掉了电话。
电话很突兀地被挂点，不一会儿，X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生气了？】
纪园盯着这三个字有点手足无措的。
——【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纪园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
X开玩笑的一句话，却突然让他难受了起来。
他像是突然被敲醒了。
——他和X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再脆弱不过的。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过是这根看不见头尾的网线。
他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身份和任何其他的信息。
他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个躺在聊天框里的单薄的名字和一个随时可以被换掉的手机号。
可能有一天，当他们话不投机的时候，X就会真的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或许有告别，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没有。
不会有人再用“X”的名字给他发来信息，这个电话号码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痕迹，可能都会随着聊天记录的删除、手机的更换，彻底湮灭，好似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就像X说得那样，自己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纪园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口就忍不住钝钝地疼了起来。
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
当时他年纪还很小，龚雪跟他说，奶奶去了别的地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纪园就突然哭得很厉害，他当时其实还不是很理解龚雪的话，但“再也见不到了”，就莫名听上去让人觉得难受起来。
X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纪园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按下了拒听键。
但X又坚持不懈地打过来。
纪园再次挂断。
X开始给他发消息。
他似乎断定是因为自己的话让纪园不高兴了，不一会儿就打了满屏的道歉。
态度真诚又急切。
终于，纪园轻轻动了动手指。
【我没生气。】
见纪园有了反应，X的电话立刻又打了过来。
可纪园还是没有接。
他切回到树洞的界面，盯着他们的聊天记录瞧了半晌，直到手心都微微冒了汗，他才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话：
【X，我们加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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