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的言夏是最无法无天的言夏,那时她被人戏称小公主,骄纵、蛮横却明艳。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她就迟到了,当然,和她一起迟到的还有她的狐朋狗友。开学典礼已经过了一半,言夏才来到操场,一旁的老师看到他们这群姗姗来迟的人,皱了皱眉头,表情不是很好,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让他们赶紧回到班级的队伍。
九月的阳光热烈,照得言夏眼睛都睁不开,头上的遮阳帽在老师几次三番地出言提醒下,她终于不太情愿地摘下,和众多高一新生一起暴露在太阳的曝晒下。
开学的演讲冗长又无聊,言夏被晒得恹恹,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
不过这个年龄阶段的男生精力却是出奇的旺盛,和她一起上房揭瓦,逃学旷课的吴嘉卓还在和别人讨论昨天的聚会,重点在于陈闻仿的新交的女朋友,一张脸又白又透,十分清纯,简直是按初恋女神的模板长的。
言夏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下层裸色,尖端带了一点桃花红,刚做完的时候觉得漂亮,现在却十分喜新厌旧地觉得不够亮眼。
“陈闻仿要是知道你这么肖想他女朋友,昨天晚上就会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言夏懒洋洋地提醒吴嘉卓一句。
吴嘉卓浑不在意:“这不是他不在我才敢说吗。”
言夏不喜欢陈闻仿,他们这一圈的人家世好,性格差,无法无天,在这一带是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惯了。但是陈闻仿,他和他们不一样。
言夏他们闹得再凶再狠,也还在高中生逞凶斗狠的阶段,可陈闻仿,他揍人没有一次是不出血的,甚至连局子都进过几次。
社会上混的人,没有一个能和他比狠。
言夏曾经见到过,他们圈的一个男生,不知道因为哪句话得罪了陈闻仿,被他照着脸来了一拳,打掉了一颗牙。后来她才知道,因为那个男生言语中提到了陈闻仿的家庭。这似乎是他的逆鳞,一碰就爆发。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漠的,仿佛对任何事都不会有触动。
他们那些男生,包括吴嘉卓,几乎都很崇拜陈闻仿。青春期的男生都有中二的崇拜慕强心理,幸好这个时候,香港电影已经不流行,否则他们绝对会像古惑仔一样拉帮结派,奉陈闻仿为神明。
但被那么多人追崇的陈闻仿,言夏却很难对他有一星半点的好感。这个人身上有太重的匪气,对待熟悉的人也能下重手,像一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大开杀戒的煞神,言夏从心底里就觉得排斥。
但是她和陈闻仿的交际圈重合太多,就算实在排斥,也不能做到真正互不见面。
吴嘉卓听到陈闻仿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才继续对言夏说:“我看陈闻仿对这个女朋友也不怎么上心,说一说没关系,而且他现在也不在。”
重点应该在后面这一句。
言夏瞥了他一眼,评价说:“怂货。”
吴嘉卓一点也不在意:“我这是有原则性。”
言夏懒得理他。
不过即使没有言夏回应,吴嘉卓一个人也说得起劲,“陈闻仿从暑假开始就换女朋友了,这是第二任还是第三任了,每次连一个月也不到。”
“不过这次是真的漂亮,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不上心。”
语气中隐隐有点羡慕。
昨天晚上在酒吧,那个女生的皮肤白得就连在混杂迷离的灯光下也很醒目。她坐在陈闻仿身边,没有碰酒,只是乖巧地喝一杯冻柠水,目光一直在陈闻仿身上,带着漂亮的笑容。
但是陈闻仿对她就显得太冷淡,他和别人玩骰子,打台球,下场跳舞,完全忽略了她。
“可能不行吧。”吴嘉卓说到这里时,言夏忽然出声,“既要证明自己,又不能让女朋友知道,只能这样喽。”
话题一下子往不和谐的方面转去,吴嘉卓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言夏一眼:“你是真讨厌陈闻仿啊。”
她装作惊讶的模样:“我讨厌他,他也不待见我,这不是最明显不过的事了吗,你才知道?”
吴嘉卓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应该说了一些话,但是言夏没有听清,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走上主席台的男生吸引。
照理说,主席台离言夏太远,站在上面的人,她只能看清他们的轮廓,细致到眉眼却是不行了。但是这个男生,是从她的身边走过去的。
他规矩地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裤,一中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妥帖,看惯了那么多把类似制服的校服穿得那么不伦不类的男生,见到他,言夏不由得眼前一亮。而且这个男生的眉眼,真是漂亮,他走过言夏身旁只有一瞬的时间,不过这一瞬,足够让言夏惊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眉眼生得如一把俊秀的刀锋,仿佛浸在寒冰,看一眼就凛凛。
他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出声时,劣质的话筒声响也掩盖不了他声音的清越。
吴嘉卓顺着言夏的目光看过去,台上的男生半低着眉眼说话,阳光下,他的衬衫白得不像话。
“怎么,看上新生代表了?”吴嘉卓低下头,悄悄与她说话。
言夏收了三分注意力回来,落到吴嘉卓身上:“你认识他?”
吴嘉卓嘿了一声,得意起来:“我初中和他同班三年,你说我认不认识他。”
吴嘉卓的话又多了起来:“之前我就曾经和你说起过他,是我们附中的学霸,每一次考试,就没有他不拿第一的时候。颜值也高,就比我稍微差一点吧。”
言夏疑惑起来,吴嘉卓有说起过这号人物吗,一定是他的废话太多,才导致她忽略。
吴嘉卓叨叨地说了一堆,也没有说到重点,言夏拍上他的嘴,直接截住源头:“你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他把言夏的手拿下,一边说着轻点,一边到底还是说出了台上男生的名字——喻薄。
喻薄,言夏把这个名字从舌尖念到心底。
“不过他可不好追。”吴嘉卓说,“学霸冰清玉洁,高山之雪,一心只有学习,当时我们初中部最漂亮的女生追求他,也不为所动。”
言夏自动忽略他奇怪的形容,她的唇畔扬起笑,眼睫上暖橘色的眼影在阳光下发亮:“他不心动,肯定是因为那个女生不够漂亮。”
吴嘉卓承认她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不经意看上一眼,偶尔会令人痴迷。不过听到言夏的话,就会一下子把他从幻觉中拉出来,他瞥了一下眼,说省省吧。
言夏的胜负欲在这一刻被激起来了,她对吴嘉卓说:“我和你打赌,三个月,我肯定让他喜欢上我。”
她那时夸下海口,自信满满。
耳边忽然变得极度嘈杂,有声音从很远飘到近前,分贝一下子放大了,吵得言夏更难受了。她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高秉庭的脸。
高秉庭,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老板。
言夏张嘴,却发现嘴里呼出的气是灼热的,一碰到就仿佛要烫到皮肤的灼热。
高秉庭皱着眉头,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一个女同事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过一会儿,就有一只温度计递给了她。
言夏混沌的思维清明了一下,是不是因为昨晚的感冒而引起发烧了。
等体温量出来,她看到温度计上的温度,才慢一拍地发觉,原来她真的发烧了。
言夏也不逞强,看到温度后,她拿起包,对高秉庭说,她要请假去一趟医院。高秉庭爽快地给她批了假条。
即使在工作日,医院的人也丝毫没有减少的模样,言夏撑着难受做完检查,她想要快点好起来,就去挂水。消毒水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端,并不好闻,言夏看盐水一点一点通过透明的管子流到她身体里,她觉得有些烦,为什么不能快一点。
微信上许多消息,其中大部分来自她的客户,目前为止她最为难搞的客户,那对新婚小夫妻喜爱变化的习惯仍在作祟,看他们在微信里洋洋洒洒说着设计,言夏只觉得烦躁,每次她认为她自己的脾气足够好了,仍有人来不断刷新她的底线。
她干脆眼不见为净,关掉微信。
挂水的时间漫长而无聊,左手裸、露在空气里,血管里又进入太多冰凉的液体,那只手就变得无比凉。她想吃点热的东西,鸡丝粥或是排骨汤,可惜没有人能买来给她。
生病的人会变得无比脆弱,就着这一刻,言夏觉得自己无比委屈,眼睫颤了颤,就要掉下泪来,还好她及时收住了,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一瓶水挂下去,言夏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脆弱情绪就被她按了下去,暂时是见不到了。护士将针□□后,给了她棉花让她按着手背。言夏下手没轻重,感觉到手背上有微微的刺痛感,才发觉自己按重了,减了几分力道。
她去窗口买药付钱,掏出社保卡给柜员,柜员低头输入卡号的时候,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卡拿错了。”
清越冷淡的声音,与今日的天气很适宜。
言夏反射性地回头看一眼,出声提醒她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这倒衬得他脖颈与脸上的皮肤更白。如果下雪,那雪的颜色应该和它相同。
喻薄只看了她一眼,视线就从她身上轻轻掠过,比鸿羽过境还要不着痕迹。
言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没说什么,回过头,柜员的电脑屏幕她能看得清,上面输的社保卡号中间那一段出生日期确实不是她的。她从包里掏了掏,果然拿出一张卡。
柜员输的那张卡,是程卓然的卡,上次她带程卓然去医院,拿了他的卡一直忘了还。她问柜员要回那张卡,换回了自己的社保卡。
在这个过程中,言夏自然没有看到,身后男人的视线,在那一串数字上,停留的时间有点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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