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把云边给问住了。
她停下步子, 认真打量他片刻,摇头“当然了,我们是家人。”
“谁跟你家人。”边赢淡嘲, “我认你了”
“”云边自讨没趣,抿紧了嘴唇。
接下来的路, 两人不再说话。
走到边家门口, 边赢停下脚步,忽然低下头凑近云边。
云边忘了闪躲, 愣愣地看着他贴近过来, 他的脸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五官放大展示,额发甚至戳到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 呼吸纠缠。
她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个瞬间, 几乎误解了他的意图。
边赢吸吸鼻子,稍离远些,再度吸鼻,不同的距离试了几遍,说“应该闻不到, 进了家门能保持正常吗”
云边如梦初醒,后退一步, 忙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没顾上回答。
“能不能”他追问。
云边点头,笃定道“我能。”
边赢持半信半疑态度,不过事已至此, 也只能赌一把她的演技了, 反正穿帮了倒霉的又不是他, 他友情提醒“你进去少说话。”
她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算正常,但是一开口就特别明显,语速较之平时慢不少,而且说起话来不讲道理。
云边现在就把他的提醒贯彻落实,嘴巴闭得紧紧的,只点头,不出声。
边赢把她的书包还给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至于他,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还得在外面逗留会。
但思索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谁知道这丫头喝醉了能惹出什么乱子。
“边边,回来啦”李妈迎上来,看到云边背后有个边赢,她愣了下,而后回头看客厅时钟,才八点多,便好奇道,“阿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云边才知道他也跟进来了,她也看他,满脸求知欲。
傻愣愣的,一看就是喝多了,边赢腹诽。至于早回家的理由,他张口就来“学校停电了。”
李妈不疑有他,点着头关心两个孩子“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阿姨。”云边弯下腰换鞋,“叔叔和妈妈回来了吗”
“还没呢。”李妈说。
“哦。”说着,云边自觉坐到餐桌前,等李妈把燕窝端上来。
边赢发现自己真是小看这丫头了,她跟自己说话与跟李妈说话完全判若两人,眼神澄澈,语气清明,步伐健朗,怕是最顶级的微表情专家都找不出破绽。
白操心一场,他没在楼下逗留,率先上楼。
十分钟后,他的房门被敲响。
云边敲的。
“边赢哥哥。”在李妈面前强装了这么久,在他面前哪里还撑得住,报复性反弹,比路上那会看着更神志不清。
边赢微微蹙眉“喝醉了就早点睡觉。”
云边一本正经“来厕所,我有话跟你说。”
她现在的思维没法转弯,有话不能就近进他房间说,也不能微信私聊,非要去厕所,因为之前几次谈事情都是去的那。
“”边赢看她一会,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一拽。
云边踉跄两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他的房间。
她思考片刻,发觉这里也能说悄悄话,于是配合地留下了,她明明因为微醺略显迟钝,但眼神又有种什么都瞒不过我的得意和狡黠“你刚才问我你和我是不是纯友情,边赢哥哥,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边赢没承认,也没否认,好整以暇看着她闹,顺便拿出手机给她拍了段视频。
明天让她自己看看她喝醉酒的德行,希望她不会羞愤致死。
云边又拉着他胡言乱语一通,尽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边赢书房里的游戏还挂着机,赶人“没事就回去睡觉。”
云边不肯走,她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停止胡言乱语,安静下来,说“有事。”
边赢静待下文。
云边重复“我有事。”
她慢慢在墙角蹲下来,看着地毯的纹路发起了呆。
边赢居高临下俯瞰她,灯光下,她乌黑的发顶有层光圈。
他也慢慢矮下身来,直接席地而坐,与她平视的高度。
“边赢哥哥,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爸爸。”她说。
边赢沉默聆听。
云边把下巴搁到自己膝盖上,费劲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了呢,我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想可能是他得了什么绝症,临死前想见我一面,得到我的原谅。如果是这样,我要不要原谅他呢,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吧。”
“简直太好笑了。”她停顿一会,继续道,“确实有人得绝症了,不过不是他,他跟那个破坏我妈妈婚姻的女人的儿子,得了白血病,听说亲属配对的可能性比较高,他终于记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云边了,想让我救他儿子一命。”
云笑白净身出户离婚后,宁温书火速与三迈入婚姻殿堂,也许应验了那句“婊、子配狗,天长地久”,这俩人的婚姻倒是一路支撑到如今。
可是天道有轮回,现世报报应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宁温书走投无路,把希望寄托到云边身上。
云边恶狠狠“他休想。”
边赢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那如果你弟弟还是哥哥因为你没救而死了呢”
“那就让他去死他该死”云边情绪一下子很激动,连带着看边赢的眼神也充满愤怒,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他也要圣母心发作劝她救人一命。
她的父亲卑微地求她,说条件随便她开。能找到她头上,想必他要做不少心理工作,他明明是可以当好一个父亲的,这比他天生冷血无情更让她沮丧。
他不是不能爱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她不想显得自己没用,但泪水还是充盈眼眶,她抬手捂住眼泪,不想让他看见。
边赢站起来关了灯,房间里没有拉窗帘,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看不到她哭泣的脸庞。
云边只能从他的声音判断他重新在自己面前坐下来,他说“我首先声明我的态度,从我旁观者的角度看,你们身来就是有仇的对立面,而且捐骨髓的对人体的影响一直有争议,不救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痛快说一句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看云边渐渐安静下来,边赢才继续说下去
“但你是当事人,很有可能没法精确排除干扰项、做到完全理智。你要想清楚,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困在因为我的冷血让一条本质无辜的生命走向死亡的自我谴责中,尤其是这个人跟你流着一半相似的血。据我所知,大部分人其实没有办法用平常心看待死亡,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眼睁睁杀死他,正常人依然会产生对生命本能的畏惧。”
“云边,你想清楚,不是想清楚救不救他,而是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自己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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