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小说:反咬一口 作者:丧丧又浪浪
    云边唯有自我抛弃, 让灵魂和身体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灵魂仿佛漂浮于半空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自己肉身的遭遇, 她才勉强能继续苟活于这世上。

    她根本不敢想边赢会怎么看她,这是整件事情里面最糟糕的部分,比让朋友们知道自己重色轻友严重一万倍。

    边赢听完云边那群朋友的控诉, 偏过头看了云边一眼,她已经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 木然着一张脸,看破红尘的眼神定定望着江面方向。

    江面上有零星几只夜行的船舶缓缓游动, 在夜色里显出宁静致远的意味。

    云边听到边赢用歉疚的口吻解释说“怪我, 是我一定要她过来陪我。”

    她终于从自我抛弃的状态中回归, 诧异看他。

    边赢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啊各位。”

    他把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了, 大家不好继续苛责云边。

    云边最要好的朋友叶香搂住云边的手臂,还是有点生气“那你直说嘛, 居然骗我们。”

    边赢说“是我想跟她单独待会,才没跟你们说。”

    叶香是个泼辣的性子, 当即反驳“我们每次交男朋友都是第一时间带来请大家吃饭, 男生交了女朋友也第一时间请客。哪有你们这样藏着掖着的”

    江湖规矩如此,云边坏了规矩, 再度遭到围攻。

    有男生坏笑着插了一嘴“云边是怕你们抢她男朋友。”

    边赢确实是个怕别人觊觎的长相。

    云边百口莫辩, 说不是男朋友,谁信而且还不是男朋友呢, 就抛下朋友来找人家了,岂不是显得更没义气。

    眼见战况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边赢平息战火“因为现在没什么店营业, 等过段时间, 让云边安排。”

    过年期间,商场里大街上的餐厅95都关了门,只剩一些承接年夜饭的酒店还开着,但是年轻人一般不太喜欢去那种环境约饭。

    这个说辞,云边的朋友还是能够接受的。

    接下来时间就是对边赢的户口调查时间。

    “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边赢。”边赢指指云边,“她那个边,输赢的赢。”

    “你是哪个学校的呀高几”提问题的女生打量着边赢,“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边赢“高三,但我不是锦城人,我是临城人。”

    “临城云边现在不就在临城吗”

    “看来是去了那边以后认识的。”

    “云小边这效率可以啊。”

    边赢遭到一通结结实实的盘问,云边担心他会不耐烦甩脸色,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尴尬,哈巴要是这么黏他,至少能被他丢进瑭江两百次。

    云边其实早就发现了,边赢这人的情商并不低,只不过为人非常自我,大部分时候,他不愿意去顾忌别人的感受,只管自己痛快。

    这一次,边赢给足了她面子。

    他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耐心倾听,一一满足她的朋友对他的好奇。

    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来没有正面免承认过自己的身份,类似“谁追的谁”之类的话题,他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地带过。

    他吸引了全部的炮火,她只需要站在安全区内即可。

    最后的最后,她那群不省心的朋友终于意犹未尽地停止户口调查。

    “初步听着还算靠谱。”叶香老气横秋,当着边赢的面,意有所指地嘱咐云边,“但你也要擦亮眼睛,特别是初恋,很容易傻乎乎一陷到底,现在有些男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渣得要死哼,你要是受欺负了,你就告诉我们,临城跟锦城才几炮仗路,我们马上过来给你报仇。”

    边赢“”

    云边“”

    她双手合十,冲朋友们拜了拜,央求道“你们走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叶香一行人磨磨唧唧半天,才一步十回头地走了,走前还三番五次提醒边赢不要忘了请他们吃饭。

    只剩下两人独处,云边后知后觉发现,还不如刚才被一群人围攻自在,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块走得了。

    她没脸见便宜哥哥,双手捂脸蹲下来,剩两只绯红的耳朵露在外面,刺骨的寒风也无法给其降温。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能看到边赢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估计正居高临下观赏她这幅自欺欺人的鸵鸟蠢样。

    这么僵持了有五六分钟,边赢双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说“陪我吃点东西。”

    云边捂着脸,不肯动。

    边赢微叹一口气,解释“飞机餐不喜欢,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很饿。”

    云边还是不动。

    边赢等一会,问她“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云边急眼,放下捂脸的手,又是恼怒又是委屈“我脚麻啊。”

    边赢愣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云边头一次见他这么生动灿烂的形象,少年人活力四射,陌生感和惊艳感并存,要不是这事以她出糗为前提,她应该能看得更享受些。

    大年三十想吃点东西填肚子,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多。云边跟边赢一起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椅上坐下来的时候,有种回到第一次见面的奇异感受。

    上次是她吃,他看着她吃。

    云边记得当时便宜哥哥一直通过玻璃反射看她,一点也不避讳,看得她火冒三丈,浑身不舒服。

    此时此刻,她本来可以场景再现,让他体会被人旁观吃饭有多不舒服,但她现在没脸看他。

    即使背对他,后脑勺都嫌尴尬。

    她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能那么倒霉啊。

    另一边有人入座,她继续面朝人家很奇怪,只得把身子转回来,正视前方,侧脸对他。

    只是这样,耳朵就以肉眼可间的速度变红。

    云边绝望了,破罐破摔,又把脸捂起来了。

    还好,边赢从头到尾都没有就那事发表只言片语,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温柔的凌迟。

    他安安静静吃完晚饭,轻扣桌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吃饭期间,云边已经差不多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厚着脸皮装作失忆,镇定自若地答复“我说哪里,你也不认识呀。”

    他一个外地人,能认什么路。

    边赢眉峰轻轻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

    外头天寒地冻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便利店里的暖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边不由得缩起脖子。

    边赢试探着问“陪我走走”

    天这么冷,怕她不答应。

    云边点头。

    夜风萧瑟,路上行人却不少,有些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人有老有小,其乐融融,也有朋友几个出来跨年,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还有情侣出门约会,行迹亲密。

    只有他们两个无言,并肩前行,气氛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云边本以为边赢只是漫无目的随便走走,全当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她发现这好像根本就是送她回外婆家的路。

    等边赢再度熟门熟路拐过一个弯,云边几乎确实确认了“边赢哥哥,你怎么认识我外婆家”

    “看过地图。”男生与生俱来的方向感。

    “那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在哪”不等边赢回答,云边自己就想起来了,上次一起来锦城的时候,她告诉过出租车司机。

    他听进去了,也记住了,大年三十晚上来锦城找她,还提前研究了地图。

    她并不是单向的奔赴,这种认知让她一下子雀跃起来。

    只是心终究是悬着慌。

    边赢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进去吧。”

    “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云边道了别,脚步却被定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小区保安无所事事的目光围着他们打转。

    边赢把她往旁边带些,身体站在风口方向,替她挡住了风。

    两个人挨得很近,云边的额头都要抵到他的肩膀了,她做不到近距离跟他对视,没抬头,盯着他的毛衣领口看“边赢哥哥,你住哪”

    “酒店。”

    她问废话,他认真作答。

    “哦。”云边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找话题,“宴森酒店吗”

    边赢“嗯。”

    然后云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刚才一路上明明有很多问题,但站那么近,她大脑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换他找话题跟她聊天“背着家里人偷溜出来的”

    云边说“他们不让我我晚上出门。”

    “嗯,不会被发现么。”边赢并不奇怪,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他也不放心,别说女儿了,如果云边归他管,他肯定不允许她晚上擅自跑出去。

    “应该不会,他们很信任我,不会半夜去我房间检查的。”

    虽有边赢挡风,但他也瘦,没法给云边创造一个无风的庇护所,刚才一路走来,腿脚在活动还好,这会停下来,云边很快冻得鼻头发酸,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边赢赶她“上去吧,冷。”

    云边走远一步,再度跟他道别“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走到拐角处,云边回头看,边赢还在原地看着她。

    远远的,她看不到边赢的表情和眼神,只能看到他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走进单元楼,发热的脑子恢复思考能力,云边想起自己一个重要的问题都没问他,比如他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回临城跟家人团聚,反而来了锦城,准备什么时候回临城。

    虽然他为什么来锦城的答案够呼之欲出了,他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

    但她总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她不想管以后,也不想思考该不该对不对,她贪恋这样的温存,无法抗拒。

    回到家门口,云边掏出钥匙,轻手轻脚插入扩孔。

    一转,门没开,被里面锁上了。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如此。

    半个小时前,外婆起夜上厕所,看到门锁成竖直状态,如果锁着,应该呈横向。

    她走过去把门锁上,生气地埋怨“老是不锁门,说不好的。”

    上完厕所,外婆回房间,躺下之际推了把外公,责备“老云,你又没锁门。”

    外公被推醒,迷迷糊糊说“我记得我锁了啊。”

    “你没锁。”外婆说。

    “没锁就没锁吧,又不是没关。”外公翻个身,“现在哪还有什么贼。”

    云边在门外尝试几下,绝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手机震动。

    边不输「到家了吗」

    云边答非所问「边赢哥哥,你回去了吗」

    边不输「在路上」

    先空着「打车吗」

    边不输「嗯」

    他一个人才没那闲情逸致在寒风中散步。

    云边拍了张门锁的照片。

    「我好像进不去了。。」

    边赢再回来,云边蹲在路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眼神可怜巴巴。

    “有地方去吗”边赢问。

    云边摇头。

    “那住酒店”

    这就是问题,云边的声音轻得快散在风里了“可我没带身份证出门。”

    边赢“”

    云边没在酒店前台做登记,直接和边赢进了电梯。

    上一回在酒店闹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一起乘电梯的那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吻,等那对情侣先下的电梯,他们走后,电梯里的空气黏腻得简直能起浆。

    熬到楼层,边赢把云边带到自己房门口,替她开了门插了卡,没进去“我去别的酒店再开一间。”

    一张身份证只能在同一个酒店开一间房。

    “不用了。”云边环顾酒店内部,“如果你不介意睡沙发的话。”

    她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房间,她让他睡沙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今天的房间和上回的房间属于同一种房型,房内装饰摆设相差无几。

    边赢始料未及,本以为她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他主动提出去别的酒店。

    既然故地重游,云边决心给自己一个痛快,她脚尖碾磨着脚下地毯“边赢哥哥,你上次在这里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边赢只当她是还介意那回发生的事,敷衍答道“逗你而已。”

    云边抬头,不满意这个结果“可你上次说你不道歉,因为你就是那么想的。”

    “上次生气、哭的是你,现在又刨根问底。”边赢蹙眉,似乎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如果是想听我道歉,我可以说给你听。”

    云边说“我想听实话。”她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你说你就是那么想的,是真的觉得我妈妈的越近越好近到你才好,还是”

    还是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但是后半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强忍着不适,继续与他对四目相对,脸上的温度在直线攀升,烫到她头晕目眩。

    她怀疑现在要是有一打鸡蛋,她的脸能把鸡蛋煎熟。

    酒店门因为长时间开启未关闭,发出绵延的“滴”声警报。

    云边不堪其扰,后退几步,示意边赢也进来。

    边赢会意,进门,反手关上门。

    这么一打岔,云边的勇气中断也随之中断,即便重新连接,也没法支撑她昂着头颅直视他,她盯着地面,煎熬地等。

    时间变得很漫长。

    良久,边赢语焉不详地淡嘲“不是成绩很好么,就这点理解能力。”

    如果他真的觉得她妈妈是那么认为的,方才在她朋友面前,怎么会绝口不提他们重组家庭继兄妹的关系,他分明是知道的,知道在世俗眼光下他们的暧昧并不合情理,会惹来非议,所以他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认为,最爱她的云笑白会有那种想法

    既然排除此选项,那另一个选项便是正确答案。

    这些云边当然都能想到,她的理解能力完全达标。

    但寒假以来,她依然反复猜忌。

    边赢不答反问,把烫手山芋抛给她“你希望我是哪种”

    云边不满“我先问你的。”

    边赢毫不留情地奚落她“我想确认再回答,省得有些人一会又生气、开哭。”

    彼此的答案都已经不言而喻,但是没有谁肯先认输。

    犟到后来,云边有些生气,当然她不会明明白白生气,是女孩子典型的我没生气但实际上就是生气了的生气,不主动理他,他跟她说话她可以搭理,但阴阳怪气、爱理不理。

    这是女孩子生来的天赋,全世界统一标配。

    边赢长途飞行后很疲倦,两人洗漱过后,便早早熄了灯。

    人是累的,但脑子却是清醒的。

    有些事不可以模棱两可,不可以语焉不详,一定要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在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之前,一律算作悬案处置。

    他没法带着悬案入睡。

    他叫边赢,但有些时候,他不一定要赢。

    “云边。”他轻声叫道。

    云边没有回音,黑暗中,她裹着被子,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赌气不想理人。

    沙发旁边有一盏长款立式台灯,边赢随手点亮,幽暗的昏黄光芒照亮房间。

    她面朝他的方向侧卧着,其中一只手垫在脸下,睡颜安静。

    边赢再叫她一声“云边。”

    云边依然没有反应。

    边赢缓缓走过去,来到她床边,身影遮住大半背后而来的台灯光亮。

    她的脸陷在微弱的柔光里,像朵任君采撷的脆弱睡莲。

    边赢俯下身,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凑近她的脸。

    呼吸纠缠的距离,她还是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

    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却已经找不到回头路。

    在这个虚岁19岁的农历新年夜,在陌生的城市,面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姑娘,他本来只想轻轻吻下她的脸颊。

    但人类的本质是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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