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dna鉴定结果的那几天, 云笑白心神不宁。
边赢的血型不会错,他在医院输过血小板。
云笑白从未想过清除与冯越相关的人事物以此霸占边闻,过去近20年的错过, 她早已认命, 也坦然接受,她希望他们父子能好好的。
边赢是边闻唯一的血脉, 这是边闻平日里再宠爱云边都无法比拟的关系。别说云边, 即便是她云笑白,也许也得往边赢后面排, 孩子重于一切,这是大部分为人父母的天性。
如果边赢不是亲生,对边闻而言将是灭顶的打击。
父子俩的长相明明是有几分相似的。说不定是当年边闻的血型检测有误, 云笑白如是安慰自己, 也如是祈祷。
但她心头不祥的预感挥之不散, 边闻的血型,理应来说也是不会有错的。
云笑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往日一般正常, 这事绝对不能暴露, 至少在不好的结果出来之前绝对不能,否则它会成为一颗原子弹,把本就不太平的家炸得愈发鸡飞狗跳。
不过她的演技显然还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比如云边就明显感觉到妈妈最近状态不太行。
星期天中午, 她说自己下午要去图书馆,妈妈居然都没问她和谁一起去。
云边都有点不习惯了。
“因为你长大了,我老是问东问西怕你烦。”云笑白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糊弄, 她笑道,“你很想我问吗, 那你和谁一起去啊”
云边镇定自若“和我同学。”
云笑白不疑有他“去吧, 早点回来。”
云边确实和同学去图书馆, 不过那个同学叫边赢。
她和边赢都是临城五中的学生,说是同学,不算撒谎吧。
云边和边赢先后出了家门。
边赢之前跟她约好每个星期天晚上在外面吃饭,不过既然是休息日,约了晚饭就不会只是晚饭这么简单,周天下午他也默认算上了。
云边没拒绝。
没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
不过她有指定的地点,图书馆。
边赢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你有这么热爱学习”
他这辈子没在图书馆约过会,是真的没法理解这些好学生的脑回路。
“马上要月考了,我得复习。我不能长期比别的同学少十四分之一的学习时间,会被落下的。”云边非常坚定,没得商量,“不行就算了。”
在“不行就算了”面前,边赢也得服输。
边赢在图书馆门口等到云边,无语地拎了一把她的书包,里面有点分量,装了不少书。
看来是准备结结实实学一下午了。
不过云边误会了他拎她书包的用意,非常自然地把两根书包带从肩上卸了下来,把书包交给他拿。
边赢顿一下,默默接过,单肩背到自己肩上。
市图书馆人满为患,这会是下午,早过了占座时间,别说连着的座位了,就连单独的位置都很罕见。
两人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起的位置,最后只能选定两个隔了三排的座位。
而且还是背对的。
边赢站着不肯动。
云边看出他的极度不情愿,友情建议“边赢哥哥,要不你回家吧。”
边赢“”
根据他的表现,云边推测便宜哥哥应该是不想回家的,她推他一把“那你快去坐下,一会连这个位置都没有了。”
边赢“”
云边专心致志做完一套化学卷,校对了答案,回头看边赢。
边赢单手支棱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他的侧脸,眉骨到口鼻到下巴都精致得挑不出半分错,下颌线的弧度更是堪称绝杀。
越是身处人群之中,越是耀眼瞩目。
云边本来只是随意看看他在干什么而已,结果一瞧有点上瘾。
边赢座位虽然背对他,但他人侧过来些,余光是能看到她的动静的。
注意到她一直没转回去,他抬眸,往她方向看。
云边冲他皱皱鼻子,做了个小表情。
算是隔空互动。
边赢在图书馆待得生无可恋,勉强扯扯嘴角,当作回应。
云边就把头转回去了,转到一半,她猛地停住,又转回去,她看到远处有两人同时起身,拿上随身物品离开。
空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边赢甚至没来得及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一探究竟,就见她站起来,跟阵烟似的跑远了。
连着的座位在此时此刻的图书馆比濒危动物更稀缺,想要占有它们的人何止是云边一个。
她注意到一个有距离更近的女生也在往那走。
云边加快了脚步,既不能跑出太大动静影响别人学习,又要跑得够快,这是一项技术活,她估计自己的姿势相当扭曲,不过她无暇顾及了。
她和对方女生差不多同时到达空座前,时间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对视一眼。
接下来,云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耍赖般俯下身去趴在桌子上,摊开双臂,宣告了对两个座位的所有权。
对方“”
对方同行的人也从稍远处走过来了,两人约莫是一对。
男生问“怎么回事”
跟云边争位置的女生指了指云边,不满地告状道“明明我先到的”
这话明显是说给云边听的。
云边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对方这么一说,她那点不好意思便烟消云散了,谁先把东西摆上桌面就算谁的,明明她先趴到桌子上的。
云边头发散在脸前,乌黑发丝把五官遮得不甚分明。
但这不影响判断,是张漂亮的脸。
在漂亮的女生面前,大部分男生都会本能地表现绅士风度。
“算了吧。”
“我想跟你坐一起嘛。”女生不依不饶,看向云边,“我和我男朋友想坐一块,能不能你把位置让给我们”怕云边不答应,她先发制人,连说了好几声谢,听起来格外真诚。
云边才不吃道德绑架这套,她毫不犹豫拒绝“我也想和我”
便宜哥哥的身份让她卡了壳,顿了一下才想到笼统的“朋友”一词“我也想和我朋友坐在一起。”
“那你朋友呢”女生提高了音量,在安静的图书馆显得尤为突兀,惹来不少人的旁观。
男生去拉女友“算了算了。”
女生一甩手,咄咄逼人“图书馆之前说过了,不允许占座,既然你朋友没有来,那你一个人凭什么要两个位置”
图书馆为了解决周末座位不够的问题,前段时间出台一条禁止占座的规定,但占座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明确的界限,比如上厕所走开一会,借书走开一会,那是不是也算占座呢
显然不是。
只要不是长时间的占座,一般不会有人对这条规定过于较真。
但有人就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边赢走出拐角,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便宜妹妹身旁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在呵斥她,周围的人不堪其扰,抱怨的抱怨,脾气暴躁点的已经开始直接骂人了。
云边固执地趴在两张桌子上宣誓领地。
他加快了脚步,把替她收拾好的书包放上去,沉声问对方女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女生本身就是仗着自己有男朋友而云边一个人才仗势欺人,这会边赢过来,话虽说得平静,但态度极为强势,一般人根本吃不消,女生的气势原地微弱下去。
对方男朋友怕闹大了不好看,说了一句“都是误会”,然后连拖带拽把女朋友带走了。
边赢往周围扫视一圈,那些还盯着他们看的人在本能之下纷纷避开目光。
他勉强满意,低头看云边。
云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椅子被她的腿挡着,他没法坐下来,他微俯下身,她那点重量,他没费什么力就把人摁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云边的脸始终贴在桌上不肯起来。
边赢也坐下来,他也把头低下来,下巴抵在桌上,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怎么了”
云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过了一会埋怨着开了口“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其实边赢动作很快,但难堪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她在这里被刁难,还被方圆五米内的人围观,虽然完全有能力喷回去,但顾忌着这是图书馆,吵起来实在太难看,所以强忍着一声没吭。
“我在替你收拾书包。”边赢说。
云边薅了一把蒙在眼前的头发,咬着牙说“真是气死我了。”
然后她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怕影响别人,她的音量很小,边赢需要贴近耳朵,屏息才能听清她细碎的声音。
他耐心听完,扭过头看她。
两个人的脸凑得极尽,额发贴到了一起。
边赢同仇敌忾“她有病吧。”
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听他帮忙一骂,云边一下子觉得郁结之气散去不少,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她嘟嘟囔囔着自言自语吐槽几句,偃旗息鼓,打开书包把要用的书拿了出来。
云边开始复习,边赢就在旁边玩手机。
之前两个人分开坐的时候,云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跟便宜哥哥坐一块,但坐到一块了,她发现自己有点受影响,不是很能进入学习状态。
三心二意地做了半张卷子,期间注意力一直被便宜哥哥吸引。
他戴了单只耳机看游戏直播,很专注的样子。
但她第三次偷偷看他的时候,他就摘下耳机看过来了,比了个口型“怎么了”
这人怎么还能一心二用的呢云边摇摇头。
边赢确认她真的没打算说,就重新去看直播了。
云边却自己凑过去了“边赢哥哥。”
边赢再度摘下耳机,配合把下巴抵到桌上。
“你马上要高考了。”云边说。
边赢“嗯。”
他本以为她是劝他好好学习,但她的问题是“你打算去哪上大学”
去哪上大学这个问题边赢从来没认真想过。
“随便吧。”
云边“你会去美国吗”
毕竟他外祖家在那,而且有钱人家特别喜欢送孩子去国外镀层金。
出国这个问题,边赢从前是想过的,但高一那会母亲检查出肺癌,他就没再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开始是不敢,怕万一错过和母亲的最后一面,不过母亲走得远比他担忧的要走,从确诊到离开也就一年时间。
母亲一走,他连生活的意义都迷失了,更别说考虑出国,边闻另娶后,他又开始忙着战斗,试图维护母亲打下的江山。
这么拖到现在,就算想走也有点晚了。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云边这个节外生枝的意外。
所以他摇头。
不会。
倒是反问“你想去哪”
云边说不上来。
她这个成绩,只要保持下去,冲击国内顶尖的两所学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省内最好的大学是锦城大学,5的学校,去那也不错,离家近,还能常去看外公外婆。不过边叔叔前几天问她了,问她想不想出国深造,她有一点点心动。
“我还没想好。”
边赢说“不早了,该想了。”
云边才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即便是手续最麻烦的出国,剩余的时间也还绰绰有余。
之所以说不早
“至少在我报志愿之前想好。”边赢的头朝她的方向轻轻一点,两人的额发亲昵地交缠在一起,“能做到吗”
发根痒痒的,云边想躲但没舍得,两人距离太近,她都能数得清他的睫毛。
“嗯。”她在桌下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佯装镇定地应。
边赢补充“出国的话得再早些,越早越好。”
“好。”
达成约定,边赢又缩回去看游戏直播了。
云边本来想管管他,叫他不要看这些与学习无关的玩意了,在图书馆借本书学一点是一点,可现在已经是三月初,距离高考不过三个月时间,他就算没日没夜学,应该也没可能弯道超车跟她考同一所大学了。
还是别操那份心了。
但是想到便宜哥哥马上要上大学,她高三这年就不能再天天见他,她惆怅起来。
鉴定机构周一通知云笑白说报告已经出来,之前去做鉴定那会,云笑白半开玩笑地提过一个要求“如果吻合的话就在电话里直接告诉我好消息吧,没有就别说。”
电话里,一直到挂断,对方都没有说所谓好消息。
云笑白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是否要告诉边闻,如果告诉,又该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开场白说起这件事,而边赢又该怎么办。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发现这件事情,如果可以,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她这生最艰难的决定。
云笑白自欺欺人地逃避了一周,直到星期五,如果再不去拿报告,就又要拖一个周末,她才鼓足了勇气出发鉴定机构。
她跟冯越不熟,但对冯越多少有些了解,冯越非常喜欢边闻,喜欢到明知边闻的心在别人身上也毅然决然嫁了,应该不会做出对不起边闻的事。
边赢应该只是小时候被抱错了。
如果只是抱错,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亲情早已比血缘重要千百倍,边闻肯定是舍不得儿子的。
她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打开了鉴定报告。
结论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甚至不需要证明边赢和冯越的关系,就直接打破她的侥幸。
云笑白当头一棒,几乎站不稳。
这天夜里,边闻深夜出差回家。
云笑白还在等他。
舟车劳顿,边闻本是疲惫困乏,但看到妻子,他只觉浑身的疲惫都不算什么,笑着走近“不是跟你说过会很晚,怎么还不睡”
云笑白站起来迎接他,看了他一会,她说“边闻,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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