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窗帘只拉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不夜城的霓虹闪烁被削弱了大半,和烛光一起在边赢身后明明灭灭。
不知道是不是云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沉, 偶尔的松动,她就能窥见其中乍现即隐的放肆和露骨。
他睡到一半被叫起来, 浑身散发的慵懒感随便加点刻意的成分, 就能轻而易举转化成若即若离的轻佻。
背着光,那副皮相仿佛能蛊惑人心,多看一眼都要叫人沉沦。
边赢低头要亲她。
云边伸出食指,抵在他肩头,戳在他凸起的骨头上, 手指的第一节关节拗出软若无骨的弧度, 看似是螳臂当车, 但也真的阻止了他。
她用久违的称呼叫他“边赢哥哥。”
边赢也太久没听过她这个叫法,微微一怔, 而后啼笑皆非道“干嘛突然又这么叫我。”
浓稠的暧昧在一来一往间疏淡不少。
云边狡黠一笑“叫你声哥哥, 给你发情的脑子降降温。”
虽然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反正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清楚这会自己的意志力极为不坚定,经不起美色的诱惑, 但凡他动真格, 她今天怕是别想全身而退。
所以她要趁一切尚有撤退的余地,把其扼杀在摇篮里。
倒也不是出于乖巧,云边骨子里是叛逆且张扬的, 什么未成年, 什么高中生, 越是禁忌她越不屑一顾越想打破。何况这个时候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年轻到负担不起今夜交出自己的后果。
她只是怕太过轻易,边赢不懂珍惜。
年少的爱恋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便代表了一切,即便对于未来的担忧也是肤浅而幼稚的,耍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就以为掌握了爱情保鲜的精髓。
云边给边赢唱了生日歌,四句“祝你生日快乐”,她分别用中文、英文、锦城话和临城话唱了一遍。
锦城方言和临城方言相差无几,只有音调和一些细枝末节的用词习惯方面的区别,正因为像,所以更难模仿,她学不会临城话,只在锦城话的基础上胡乱变音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会用撒娇的口吻,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浑然天成,面对他的时候,她不自觉就会软了嗓音,吴侬软语在舌尖滚一圈,娇上加娇,做作得坦然。
火上浇油。
烛光映在边赢眼底,烧得更亮。
但他终究没碰她,只在她“快点许愿”的催促里,应付地说出一点她喜欢听的东西“下个月考去1班,和云小边上同一所大学。”
第三个愿望,按理得闭起眼睛默许。
边赢本想做个样子就算,但闭眼的瞬间,他还是正儿八经许了个愿。
耽搁这么久,蜡烛已经快燃尽了,蛋糕表面都微微塌陷了,他呼出一口气,吹灭两只蜡烛。
云边鼓掌,给他递刀让切蛋糕。
她指着蛋糕上的卡通男孩子,说“我要吃你。”
“吃你”二字未免敏感,惹来他一声轻嗤。
云边也听懂了,但她装作没听懂,眼观鼻鼻观心看他把那一块蛋糕切出来给她。
两个人的生日宴,她定个八寸的蛋糕,当然是别想吃完,互相推诿着“你太瘦了你多吃点”,还是剩了四分之三还多。
“我得回去了。”云边说。
花钱开了个房,只为拿到一张可以上楼的房卡,云边怎么想怎么觉得浪费。
怎么个解决法呢。
也很简单。
她把房卡塞进他手里“你今晚睡到我那去。”
他的房间浪费着不花她的钱,她不心疼。
边赢对着自己手里的房卡默了几秒,放上一旁柜子,说“等我换个衣服,送你回去。”
“你困吗”云边问,她当然是想他送的,但又有点不忍心继续耽搁他来之不易的囫囵觉。
“还行。”边赢说着,从包里扒拉出换洗的衣物,然后扭头看她,动作停格。
云边不明所以,微微瞪大眼睛。
边赢把手放上睡袍的腰带。
云边恍然大悟,装了一晚上的见过世面再不堪重负,耳根子染上一层绯红,她背过身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穿衣的细微声响。
“走吧。”边赢很快换好衣服,拿上手机和两张房卡。
云边回头看他,他已经穿戴整齐,简单的t恤运动裤,把她送的鞋子当场拆了穿上。
尺码合脚,鞋型他也喜欢。
光风霁月的,少年气十足,云边有点没法想象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或者说没法想象如果她刚才松了口,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
也不是没法想象,她其实是难以把那些小电影里、还有他那抽屉书上看来的,粗俗的淫、乱的东西,跟眼前这个干净清爽的男孩子联系起来。
一想到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她就有点失望,像他从高高的神坛上跨了下来,不再纯美无暇。
两人一道走在酒店幽香扑鼻的长走廊上。
云边被边赢牵住手,有点小别扭,没话找话“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边赢另一只空着的手正拿着她给的房卡看房号,巧了,就在前头两步,听她如是说,他走过去就停了下来,把房卡放上感应区。
门随之打开。
他直接把人带了进去。
“这么舍不得打扰我睡觉,就在这里陪我睡好了。”
挺纯洁的睡法,跟上回一样,她睡床,他睡沙发。
边赢甚至没有亲她抱她,在酒店这种场合他总是克制得过分,因为知道天时地利人和,随便一颗火星子都够燎原,他未必有那个自制力半路刹车,何况半路刹车也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伤身伤神,大可不必。
云边自我调节能力还算不错,躺在黑暗里没多久就想通了,理由简单粗暴,近乎耍赖她家边不输跟别人才不一样。
想通以后,她就不老实了,床头床尾换个面,面向他,趴着托起腮翘起两条小腿“我刚才要是不阻止你,你今天晚上会把我办了吗”
边赢毫不犹豫地说“会。”
云边被他的坦诚噎到,停顿两秒,不满地埋怨“你怎么这样我都还没成年。”
没成年又怎么。
如果她不是云边,他不可能忍到今天都没下手。
边赢翻个身面向她,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见她不满,他立刻换了说辞“哦,那不会。”
云边“”
她很贪心,希望他把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但又希望他为她丢盔弃甲、情难自抑,所以尽管她听出了他并非真心,但她还是蛮不讲理地质问“为什么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边赢咬牙,随手抄起充当枕头的抱枕,在黑暗里精准砸到她,“大半夜不睡觉,存心折腾人啊你”
云边让抱枕劈头盖脸砸中,痛倒是不痛,但引爆了她的恼羞成怒,她上身探出床去,把掉落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狠狠朝他丢回去。
就几步的距离而已,她这个运动痴儿愣是没砸中。
抱枕落在边赢脚边的地毯上。
他倾身捡起,拍拍灰,重新塞回脑袋底下,然后奉上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第二天一大早,云边在闹钟的摧残下,魂游天外地从床上爬起来。
边赢没醒,云边看着他瘦削的脸庞,想起昨晚睡前答应他早上走了要叫醒他,但她没忍心,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洗漱了,免得吵醒他,反正她回去还得睡个回笼觉。
没料到边赢的手机也响起了。
他也定了闹铃,以免错过送她回家。
她的边不输,真的太好了吧。
四点多,是黎明将至,夜最沉重的时候,街上安静得很,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着,云边把脑袋靠在边赢肩膀,他的脸抵在她发顶,骨头硌得她有点疼。
她抬手,摸他另一半脸“回去再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边赢把手叠到她手上,攥着拉下来,一并放在自己腿上,点了点头。
这天两人在楼下等了一小会,便等到云边的外公下来锻炼。
待外公稍走远些,云边要上去。
她面向边赢,再度叮嘱“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饱。”
边赢颔首。
云边环顾四周。
边赢看懂了她的意图,等她确认四下无人,再度面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弓起了腰,让自己的脸和她持平,迁就她的高度方便她做她想做的事。
云边蓦地笑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她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纠缠太久,很快就松开了他。
“到了跟我说一声。”她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回去好好睡一觉啊,我真的不着急让你来1班陪我了。”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边赢这一觉只睡了寥寥三四个小时,送了云边一趟,回到酒店已经没了半分睡意,他已经维持短睡眠好几个月,时间久了,竟也像习惯了。
现如今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两件大事,努力学习进1班,还有就是和云边谈恋爱,就连找生父一事都暂时搁浅了,他给自己制定的学业计划过于忙碌,已然匀不出时间去做那些未必会有结果的尝试。
他回复了云边叫他快点睡觉的微信,说好,事实上打开台灯看起了书。
他和云边的以后还很长,但是书声琅琅的热烈年岁仅此一次,少年纯粹不掺杂质的爱情也仅此一次,他想尽可能陪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颜正诚飞往帝城开启大学生涯前,把自己从前的笔记本整理出来交给边赢“哥们只能帮到你这里了,我先走一步,先去b大探探路。”
这年的盛夏蝉鸣鼎沸,烈日炙烤,是临城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暑假补习班结束,高三正式开学。
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边赢并不感到意外,考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发挥的水平。
全校39名。
学校虽然说1班为走班制度,不过1班的学生本身就是算了平时成绩才选拔进去的,不存在什么发挥超常侥幸选上的情况,都是一群发挥比较稳定的选手,而且众所周知,1班的环境能把人逼成疯狗,读起书来不要命。
分班这么久以来,还真没有哪个外班的人能考进去。
边赢去班主任办公室问了换班的事,确认自己的成绩能够进入1班,只待学校和1班班主任协商完毕。
又过了两节课,班主任告知商议结果,叫他今天放学把课桌搬到1班去,1班那个被挤下来的学生,1班班主任也舍不得放行,所以不换学生,只在原班级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他。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云边微信跟他表达了一大通兴奋和崇拜仍然无法平息心情,发了一条朋友圈「aaaaaadbbsqsjzjz」
边赢做了一会阅读理解,翻译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边不输全世界最机智
这天中午,边赢终于舍得花一点时间午睡。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懈,困意来得势不可挡,他半梦半醒间想,自己接下来能匀出点精力去搞搞被搁置了一段时间的正事,找爹。
刚睡着没几分钟,被人叫醒。
同班了三个月,但他依然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说“边赢,外面有人找你。”
边赢扭头,看到窗外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边闻的情绪看起来很激动,好似他不是在地板上而是在热锅上似的站不住,一直在踱步。
“走,阿赢。”边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手和声音一样在剧烈颤抖,触到边赢的瞬间,他的眼眶倏地红了,“我们再去验一次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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