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赢把空间留给边闻和云笑白, 返回学校上学。
他到教室的时候是上课时间,英语课,英语老师正在讲一道易错语法题, 挥挥手示意他进教室。
全班都下意识看他,云边也不例外。
时隔这么久,两个人终于又在同个班碰头。
云边朝他笑,眼睛微微弯起,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得很克制, 掩盖了女朋友对男朋友的亲昵, 尽量装作只是普通朋友。
看不出任何异常。
小小的插曲很快湮没在争分夺秒的高三学业里, 教室里恢复紧张的学习状态。
边赢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摊开书却心不在焉, 书上的英文字符像是胡乱排列的天书, 英语老师说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 完全没过脑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人生的巨变的缘故,他的心思很是浮躁, 频频看云边的背影。
剩下半节课过得格外漫长,期间云边看时间回了两次头。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 教室里依然保持着安静,有人奋笔疾书,有人困得在桌子上小憩,就算交头接耳也是在讨论题目, 偶尔有几个人走动皆是轻手轻脚,去上厕所,或者去饮水机那泡咖啡, 小小一杯水里能融上三四袋速溶咖啡, 手段相当残暴, 然后面不改色喝上一口墨汁般浓稠的浓缩咖啡,眉头都不皱一下,宛若味觉失灵。
这种大环境下,说闲话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边赢不介意成为另类,但这一整节课间,他没有去找云边。
云边亦然,坐在自己位置上做卷子。
再下一节课间就是午休了,云边和边赢一块出教室。
云边绝口不提他的身世和家里相关的话题,泰然自若问他“你怎么上课不专心我每次回头看时间,视线都能跟你撞上。”
“你回头的频率也挺高的。”边赢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闲着没事老是看时间干什么”
云边理直气壮“那我监督你啊。”
“谁让你监督了”
“我自发的。”
两人一路打着没意义的嘴仗,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周宜楠已经等在那边,云边下意识停下来,要跟她一起等哈巴。
“走吧,今天不等他们了。”边赢在她背上轻轻揽了一把,驱使她前行。
最后一节课,他给哈巴发微信,说今天要和云边单独吃饭。
哈巴以为他们两个要庆祝终于得偿所愿进同一个班,还在那起哄一番。
既然边赢要和云边过二人世界,哈巴打算找新朋友一起,他擅于打交道,早就和新班级里一大票男生混熟了,不愁找不到饭友,他给周宜楠发微信告知此事「云边和边不输要过二人世界,我们自己玩吧」
周宜楠欣然应允「好啊」
云边和边赢在食堂排队过程中碰上了哈巴,他和好几个新朋友有说有笑,俨然小团体的灵魂人物。
云边远远冲他挥挥手跟他打了招呼,跟边赢说“哈巴走到哪都这么吃得开。”
“海王就这样。”边赢不理会哈巴上蹿下跳吸引他注意力的智障行为。
打好饭,云边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这里比较清静,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筷子拨着餐盘半天没入口,边赢先起了头“前天你说在医院,就是陪你妈妈打胎”
云边并不算意外他已经知道,她停顿一小会,点了头。
边赢“昨天也是在家里照顾她吗”
昨天是周天,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会一起过,要么去图书馆,要么他陪她回锦城,但昨天她说要在家里照顾妈妈,云笑白是高龄产妇,多紧张些也是正常的,他当时并没有多想。
云边再次颔首。
边赢“你们没告诉我爸吗,两天了我爸没发现你妈的不对劲他好像也才刚知道。”
“嗯,我也蛮诧异叔叔居然没发现的,我妈妈这两天很虚弱可能因为叔叔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没顾得上我妈妈。”
边闻因为心系儿子,连老婆把孩子打了都没注意,如果时间倒退半年,这会是边赢喜闻乐见的场景,现如今它以迟到的形式实现了。
没有人为此感到痛快,但它还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
云边露出一个笑脸“我还没恭喜你呢,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爸爸了,而且居然就是边叔叔,你不知道,边叔叔特别高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兴,以后你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了。好神奇啊,奇美拉,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套dna。”
她说的是相关话题,乍一听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边赢就是能从中提取出一点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
正要追问,周宜楠独自走近了食堂,身旁没有任何人的陪伴。
“宜楠。”云边抬手叫她。
周宜楠朝他们走来,面上挤出一丝强颜欢笑。
“你怎么一个人”云边问。
“同学临时有事,小卖部随便买了点吃的。”周宜楠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好意思说自己以为哈巴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吃饭,她傻乎乎在楼道口等了半天,等到整个教学楼都快走空了,她给哈巴发微信问他在哪,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各吃各的。
哈巴「你不会在等我吧」
周宜楠「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问你一声,你太自恋了吧哈哈哈哈」
云边招呼周宜楠“那宜楠,你跟我们一起吧。”
“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吗”周宜楠歉疚地问道,她可没忘记边赢特意遣散她和哈巴,要跟云边单独待着。
“不会啦”云边让她宽心,“吃个饭而言,什么二人世界啊。”
有周宜楠的加入,先前的话题自然而然搁置了。
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云边拿上请假条,整理书包要回家,没准备上今晚的晚自习。
边赢追出去,在走廊上把她拦住“去干吗”
云边“我要回家,我不太放心我妈妈,回去照顾下她。”
家里并不缺人手,先不说有那么多佣人,而且还有边闻,哪里非要她一个小孩子回去帮忙。
边赢抓着她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问出了悬在心里一整个下午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打算回锦城了”
云笑白看似温和,实际上有她自己的原则,不会为别人打破,哪怕是那个贯穿她青春,白月光般的男人。
十七年前,她有那个魄力,在临盆之际离开出轨的丈夫,从此咬着牙独自抚养女儿。
现如今,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妥协,她还是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坚决要和边闻分开。
孩子已经打掉,而且她和边闻不是法律上的夫妻,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纠纷,分开只比前一段婚姻更加简单利落。
无论边闻如何挽留认错,她都铁了心不肯回头。
边闻被她的固执弄得筋疲力竭,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云笑白身上最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子八匹马都拉不动的固执,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她都可以为爱情轰轰烈烈燃烧,她永远学不会怎么凑合过日子。
云笑白住在酒店,拒绝再见边闻,也拒绝要边闻任何形式的经济补偿。
她本就不为边闻的万贯家财而来,更遑称是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任何被人诟病的可能,她要自己的感情绝对清白。
云边背着母亲出面,接下了那一笔天价赔偿,边闻对她们母女俩确实大方,钱,房产,足够她和母亲衣食无忧过完八辈子。
云边支持云笑白打掉孩子并分手的决定,她喜欢母亲这种不论到几岁都用力生活、毫不保留去爱的勇敢,岁月和现实无法侵染的赤城。
但是母亲的骨气,恕她无法苟同。
骨气算什么,除了自我满足,也就令仇者快亲者痛。
什么都比不上物质的补偿来得实际,母亲这一遭受尽委屈,末了还要被枕边人怀疑忠贞,以高龄产妇之身怀孕又堕胎,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都遭受重大灾难,伤筋动骨的怕是没个几年缓不过来。
索要赔偿,天经地义。
也就是当年云笑白和她生父离婚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什么作妖的本事,只能任别人搓圆揉扁,否则她绝不可能让云笑白净身出户,让那对奸夫淫妇风流快活。
十几岁的少女脸上满是从容,头一次没有在继父面前扮演柔弱和无辜,就连谈话也是不卑不亢,头头是道,堵得边闻哑口无言。
事情太突然了,边闻当然没法接受,只是乌龙一场,后果怎么就那么严重呢云笑白明明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可以在边赢一次次对她释放恶意之后依然温柔待他,可以任劳任怨服侍边爷爷边奶奶,可以对着并不接纳她的边家笑脸相迎,她可以原谅全世界,为什么单单不能原谅他一次
他试图从云边这里入手,让云边帮忙劝云笑白回心转意。
“叔叔,你还是没弄明白。”云边打断他,“我妈妈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没有要求你盲目信任她,如果你是因为发现了孩子血型不对劲才去验的dna,她不会有任何怨言,奇美拉是我们每一个都不曾预想到的隐情。她过不去的,从始至终只有你最初毫无缘由的怀疑。”
一个星期后,云边重返嘉蓝中学。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一草一木,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一切都熟悉到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依稀觉得自己昨天才背着书包来过这里,但仔细回忆,又分明恍如隔世,她的肌肉记忆,她的潜意识,分明已经习惯了如何穿梭在临城五中。
叶香高兴疯了,为她鞍前马后。
“云小边,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叶香抱着她跳脚,险些喜极而泣,“有生之年咱俩居然还能待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我是在做梦吗一定是你快点掐我一把”
云边想,不是叶香在做梦,而是她在做梦。
她掐了自己一把,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跟着妈妈去往一小时车程之外的临城,住进了一幢豪华的大房子,那里有漂亮的种满郁金香的花园,有碧波荡漾的泳池,有一个待她像女儿一样亲的边叔叔。
还有她的白马骑士,披荆斩棘,所向披靡,铁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赴她。
而现在,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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