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觉的时候, 只听见外面墙头“砰”一声巨响,接着是一阵扑棱棱的风声,院子里憩息的鸡狗都叫唤起来, 吵醒了浓稠的黑暗。
听它们叫声凄厉, 虞年年心里一紧,搓搓眼睛赶紧披衣起床。又恐是老鹰或别的猛禽, 拿起支门的棍子, 推门出去。
却只见地上蠕动着一团白影,她提灯一照, 见是一只被封了嘴绑了腿的大白鹅, 正在地上煽动着翅膀不断扑腾。
脖颈修长, 体态丰满, 羽毛泛着瓷器一样的釉光, 十分漂亮。
嗯,是只好大鹅。
像是顺着墙头扔进来的。
白米和白粥在外面使劲儿敲门, 虞年年过去给她们开门。
白米急急忙忙挤进来, “怎么了我俩睡着觉呢,就听见你这边儿有动静,鸡狗都叫的这么厉害。”
“我们怕你这边出了什么意外。”白粥拢了拢身上披的衣服, 也跟着进来。
虞年年提灯,照向地上的大白鹅,努了努嘴,“不知道谁扔了只大鹅进来。”
“呦吼。”白米来了兴趣,拿过虞年年手里的灯,过去绕着大鹅转了一圈, 大鹅凶狠的小眼睛里迸出好斗的光, 也不管自己处境如何, 扑腾着膀子就要扑过去。
“还挺凶。”白米跟虞年年道,“估摸着是府里哪个年轻俊俏的小侍卫扔进来的,给你看家护院,你就收着吧。不是前几天还进黄皮子了吗这玩意听说连蛇都敢叨。”
虞年年脸蹭的一下红了,蹲下去给大鹅解开绳子,“你别瞎说。”
“谁瞎说了,那些侍卫争着抢着天天往这边儿巡逻,大半可都是为了看一眼你,我们的小年年。”
虞年年脸更红了,白米坏心眼儿的把灯往她脸附近凑,“脸红了”
“其实说真的,我觉得府里不少小侍卫都不错,长得俊俏英武,性子也洒脱。年年这么漂亮,性又好,他们都得抢着娶呢,年年真不考虑找一个做夫君成婚生子,有一个自己的家”
别的虞年年都没听进去,那一句“有一个自己的家”,微微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母亲哥哥死了,如果不是想有个亲人,何至于会对慕容澹那么好
她想要个亲人,非常想。
“再说吧,我尚且没有喜欢的,总要两个人真心喜欢才能在一起,不然成了怨偶怎么办”
大鹅身上的绳子已经完全被解开了,抖抖翅膀,扑闪着就朝又要说话的白米那儿扑过去。
白米吓得灯也扔了,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解开了也不出声”
大鹅愈发耀武扬威,吧嗒着鹅蹼就朝白米的大腿拧过去,白米手忙脚乱爬上墙,跳回了自己的院子。白粥捂着嘴偷笑,同虞年年告别,回去安慰自己妹妹了。
大鹅还站在墙角耀武扬威。
“嘎”中气十足。
“唧”弱声弱气。
“嘎嘎”
“唧唧”
“嘎嘎嘎”
“唧唧唧”
虞年年回头看过去,那只被黄鼠狼咬断了一条腿的小鸡,正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冲着大鹅叫,圆滚滚的像是长了黄毛的汤圆。
大鹅叫一声,它叫一声。
大鹅扑腾翅膀,它也扑腾翅膀,只可惜缺了半条腿儿,重心不稳。
才抬起毛茸茸的小膀子,就吧唧跌倒在地,然后赶紧爬起来,又扑腾翅膀,然后又摔倒
虞年年好笑又心疼,过去蹲下朝它伸出手。
小鸡钻进她手心,弱声弱气,“唧唧唧”
“你是小鸡,才不是大鹅,你跟它学什么”虞年年轻轻笑道,捧着它放在老母鸡身边。
老母鸡咕咕两声,把崽崽搂进翅膀底下。
虞年年还是坐在廊下研究那堆木板,大门开着,外面一排绿葱葱的树间或被风吹起枝叶,她能看见一抹晃动的绿意。白米啃着桃子,大鹅冲她叫了两声,她赶紧把桃子丢给它,大鹅这才心满意足叨起桃子。
狗子蹦蹦跳跳过来舔了一口,大鹅照他脑壳上狠狠一叨。
瘸腿的毛茸茸小鸡滚过来,小心翼翼朝着大鹅叫了几声,“唧唧”
虞年年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小鸡揽到一边,怕大鹅把它小脑壳叨碎了。
大鹅却叼着桃子,主动到瘸腿小鸡身边,两个家禽嘎嘎唧唧的交流,小鸡跟它一块儿吃桃子。
虞年年手心磨红了,那鸡圈订的松松散散,来阵风就能刮倒的感觉,她将面前剩下的木板子一推,惆怅叹了口气,“我还是请人帮做吧,指着我给它们做窝,恐怕得猴年马月。”
白米刚想安慰她,门前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许是近日侍卫巡逻到这儿了。
她抻头一瞧,外面有个黑脸的精壮男人跟她打招呼,她不由得脸红了,是前几日给她送林檎的那个。
里头还有个个头极高,面皮白净的年轻侍卫,生的十分俊秀,现在正别扭的同手同脚从虞年年门前经过,目光又忍不住往里瞧。
白米一拍大腿,“你瞧,免费的劳力这不是来了”
她跑过去,拽着那侍卫过来,笑嘻嘻道,“我们年年想请你帮忙呢。”
虞年年和那个俊俏侍卫的脸都红了,侍卫结结巴巴的,“什,什,什么,我,我我我很乐意为虞姑娘效劳。”
说完又暗恨自己过于拘谨,竟然不能跟喜欢的姑娘大大方方说话,他将紧张的发抖的手藏到背后去。
虞年年看着他紧张,不知为什么,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捏了捏手指,“您会做鸡窝吗我想请您帮忙。”她又忙补上话,“不是白做的,我会给您工钱。”
“当,当然没,没问题,我,我以往在家,经,经常帮母亲修鸡窝,我,我会做得很好。我,我也不要工钱。”说着便扛起地上剩下的木板,拎起锤子,一直叮叮当当。
看起来力气很大,做活也粗中有细,看样子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虞年年很少与男子说话,有点儿紧张,擦了擦手心里出的汗,进屋去给他倒杯水。
白米便过去跟他说话,特意放开了声音,说给房里的虞年年听,“昨天晚上的大鹅,是你扔进来的吧。”
俊俏的小侍卫险些咬了舌头,但至少跟白米说话没有心跳加速说话都说不全,他闷闷点头,“是我。听说虞姑娘院子里进了只黄鼠狼,咬断了小鸡的腿,我想着给她送只大鹅,能看家护院。”
“你个呆子你怎么不当面送,这样年年能知道是你送的吗” 白米啧了一声。
小侍卫讷讷点头,没说别的。
他有些害羞,怕虞姑娘嫌弃他,也不肯收他的大鹅,所以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
虞年年自然听见了外面两个人的话,手心里沁出些汗,有些紧张无措。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男子示好追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侍卫做活又快又好,不过半个时辰,整齐干净的新鸡窝就做好了,用锉削将木板的毛边打磨的光滑。
虞年年要给他钱,做鸡窝和大鹅的钱,他红着脸飞一样逃走了,大鹅对着他的背影扑腾翅膀,嘎嘎乱叫。
虞年年问白米,“你怎么知道昨晚来送东西的是他你瞧见了”
“我相好的说的,他们是一处巡逻的。他还说这小侍卫人品不错,踏实老实,就是木讷不大会说好话。喜欢你好久了,每次巡逻的时候都要特意看看,脸红的跟那猴屁股似的。”白米推一推虞年年,“你看看他怎么样我觉得生的还俊俏,你不如考虑考虑。”
“我”虞年年没说出来话,脸倒是红了,“再说吧,我现在感觉有点奇怪。”
她手攥着衣角,蜷缩成拳。
自己说不上哪儿怪怪的,就是觉得好像一切有些太顺利了,顺利的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她如今正在切身经历,她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她的人生。
晌午在一处吃饭,王娘子在她碗里夹了只鸡腿,笑眯眯的,“多吃点儿,瞧你瘦的,等会儿跳舞都要没力气了。”
虞年年受宠若惊,白米悄悄告诉她,“王娘子是那个小侍卫的母亲。”好死不死又补上一句,“你未来婆婆对你多好。”
她登时就觉得碗里的鸡腿烫手烫嘴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马车辘辘行在官家大路上,在一处驿站停下,赶车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有人将马牵去后头喂粮草。
沈之昂率先跳下车,虞寄白紧随其后,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让人信任的模样。
他将手藏在背后,“我住哪儿走了这么多天,都要累死了。”
沈之昂冲着驿人点头,“这是陛下让本官去请的终南山高人,不可怠慢。”
驿人弓着腰,将虞寄白领到最华丽的院子中,“您请住这儿,一会儿有人来送晚饭。”
虞寄白赶忙打发他走,“行了行了,晚饭也不用送,我不吃,现在就要睡觉。”
人走远,虞寄白方才撑不住,脸色惨白,大滴大滴流着汗珠,手心中满是血淋淋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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