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献殷勤

    夜色渐渐浓郁,属于秋日夜晚的静谧,笼罩整个少室山。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照进来,在铺满松针与落叶的地面,洒下斑驳零散的霜辉。

    蘅芜顺着夜莺指点的方向,缓缓走过。这个季节已很难听见虫鸣声,只偶尔传来寒蝉寂寥的叫唤,和蝈蝈无力的哼唧。

    林间有雾,一切都是安静清冷的。

    在树林的深处,随着一座湖的出现,视野变得开阔些。

    这湖不大,只是两座山坳谷地之间形成的一汪湖泊。黛蓝色的湖水,水平如镜,一轮寒月将月影落在湖水上,似冷色的圆玉。

    蘅芜走到湖边,解去衣衫,抬脚迈入湖水中。

    咝,有点凉。

    不过凉了好,泡凉水能让人更清醒。

    蘅芜忍耐着凉意,一步步踏入湖中,直到湖水没过她胸口,才停下。

    她挽过头发,轻轻搓洗,吹着少室山的冷风,一颗心也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通透。

    是她缠上凤曦,要抱他大腿的。

    凤曦什么也不欠她,她要人家做她的靠山,就要拿出诚意。

    单靠一张嘴去哄,能持续多久?

    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

    而如今的她,没有修为,没有精良的法器,也就只剩下这张脸和这副身子能给凤曦。

    所谓的“清白”“名节”,那是人类的东西。像他们这些妖仙、神祗,皆是寿数漫长的存在。很多人自来就不会只有一段缘分,蘅芜不那么看重这些。

    可身为女孩子,总归是有着美好向往,总想着能穿上红嫁衣,风光出嫁,与夫君携手去掌管姻缘的后土娘娘面前,聆听教诲,接受祝福。再两人一起,点亮姻缘殿前的红烛树,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约。

    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仙,她是情花。蘅芜自嘲的想。

    对别的女仙来说并不难求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是包裹剧毒的蜜糖。

    前世她便付出血泪的代价,今生便更不要再奢求。

    蘅芜想,如今只求维持住凤曦的庇护,抓紧时间把修为炼回去。这样,若日后凤曦厌倦她,赶她离开,她也有修为自保。

    他想要她的身子,她给就是了。

    人给他,初次给他,唯独把心攥住在自己手里。

    情花一族的仙子,即便动情,只要那感情并非至深至纯,只要感情里还掺杂别的,她就不会开花。

    从猝不及防的混乱到想清楚一切,有时,只需要半刻时间。

    蘅芜洗得差不多了,她将头发拢到脑后去,走上岸边。

    白皙嫩滑的皮肤已浸透湖水的冰凉,浑身都在发散冷气。蘅芜拾起自己的衣裳,不紧不慢的穿好。

    做完这些,蘅芜蹲在湖边,看向湖里自己的倒影。

    其实她这张脸,也没凤曦说的那么勉强。

    蘅芜左右歪头细瞧,小脸玲珑,眉毛细如柳叶,小小的鼻子精致可爱,嘴唇一点如半熟的樱桃。

    眸如点漆,黑溜溜的像是湖水里清透的黑鹅卵石,波光粼粼,灵动而狡黠。眼底总似有千言万语般,纤长的睫毛活泼而流畅的卷翘。

    九重天的不少元君都夸赞过蘅芜的美貌,她不敢以倾国倾城自居,但也绝对是教人眼前一亮、见之忘俗的。

    在湖边又待了一会儿,蘅芜离去。

    她打算在少室山里走走,明天清晨再回凤曦宫殿去。

    少室山和蘅芜从小长大的潋滟山,还是有些不同的。生长的花草树木品种有差别,土壤颜色也不同。

    她随处乱走,放松心神,想着潋滟山,便也很想自家娘亲。

    今日九重天大乱,娘定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她得给娘报个平安。

    蘅芜想着,右手便落在左手珠链上,想要召唤出与人传信用的玉符。

    然而在看见一只猫头鹰忽然从她眼前飞过,盯着她看时,蘅芜想到什么,便收回右手,没有召唤。

    这里是凤曦的地盘,少室山里的飞禽走兽说不得都是他的眼睛。她偷偷与娘通话,不管说什么,都算是背着凤曦搞小动作。

    适才凤曦披衣起身离开之际,还警告她,要是敢搞小动作,保证让她形神俱灭。

    蘅芜不由打了个寒战,凤曦的神情太阴鸷,就像是豹子在即将出击前的嗜血阴狠。

    蘅芜不敢赌。

    还是当着凤曦的面,与娘联络吧。主动当他面,没准他还不在意呢。

    一夜过去,天光乍破。

    蘅芜在少室山里转悠了整晚,晨间时睫毛沾着露水,手里捧着一束颜色各异的鲜花,回到凤曦的宫殿。

    好心夜莺现身给蘅芜指了指,说凤曦在卧室里。

    蘅芜伸手将脸侧的碎发整理去耳后,露出玉块般白莹莹的额头,捧着鲜花走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凤曦披着件宝蓝色镶银纹的长袍,临窗而坐,周身堆了一大堆的……法器。

    对,法器,昨天从九重天抢劫勒索来的那些。

    凤曦左手一根九节鞭,右手一方印章,一会儿又左手一把宝梳,右手一个锤子,挨个将法器拿起来研究摆弄。

    他拾起果盘里一颗小杏子,含进嘴里吃了,过会儿从嘴里吐出一枚杏核,自敞开的窗户漂亮的飞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惬意。

    蘅芜:“……”

    还以为他会因昨晚之事,多少有些生气,哪想他看来是完全忘了。

    反倒是她,纠结挂心一整个晚上。

    果然神经病者思路广阔,兴趣繁多,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不过见凤曦这般,蘅芜倒觉得心里轻松些。

    做事没章法,全凭心情兴致,起码比楚宸那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要好相处些。蘅芜如是认为。

    所以昨晚凤曦忽然想要她,就是一时兴起。当她是个玩物,来劲儿了就玩玩,那劲儿过去了怕都想不起她这个人。

    这般也有这般的好处,至少她能有不少时间修炼。

    凤曦知道蘅芜进来,眼尾朝她一扫,唇角勾上一抹笑意,没搭理蘅芜。

    蘅芜捧着花快步过来,笑靥如花似的:“凤曦神君,我采了些鲜花,给您装点房间!这样您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鲜花和阳光,您心情好,我就心生欢喜。”

    蘅芜边说,边环顾四周,企图找一个空花瓶出来。

    但显然凤曦的卧室里没有花瓶,蘅芜道:“神君,您用法力化一支花瓶吧,我会经常为您采鲜花的。”

    凤曦往窗下一靠,一手支颐,好整以暇打量蘅芜半晌,轻哼了声。他随手在周身的一堆法器里,拿起个瓶子形状的,丢给蘅芜。

    蘅芜连忙腾出一手,接下瓶子,讪讪道:“用这个?”

    凤曦含笑:“对啊。”

    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九重天一位元君修炼三百年才炼出的极品法器啊!大黑鹊却拿它当花瓶。

    蘅芜面皮一抖,手上很麻利的将鲜花插.进瓶子里,心中则为瓶子和元君掬一把泪。

    那元君若知自己精心修炼的法器被凤曦当作花瓶,怕是要疯。

    蘅芜打理好鲜花,捧着法瓶,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安置。

    这位置好,往后凤曦进出卧室,都能看到鲜花,每每入睡或是起床时,一扭头也能看见花影芬芳。

    做完这些,蘅芜像只小黄莺般扑到凤曦跟前,狗腿讨好,柔声媚语道:“神君在这里坐多久了,会不会腰酸腿麻?我帮您按按,我会得可多了,以前经常替我娘捏肩,她总夸我手法好。”

    凤曦长眉微挑,笑意渐深:“好啊。”

    蘅芜总觉得凤曦的笑意特别危险,仿佛只要她按摩得不好,等着她的就是扒皮抽筋似的。

    蘅芜一脸感动之态,双目盈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您肯让我试试,我真的好感动!我一定不会望您失望的!”

    蘅芜稍微挪动身子,跪坐到凤曦侧后方,双手搭在他双肩上,小心翼翼按摩起来,然后慢慢加大力量。

    关于她的手法水平,蘅芜确实没和凤曦吹牛。这些年她与她娘在潋滟山相依为命,在她与楚宸有瓜葛之前,母女二人便是彼此全部的世界。

    蘅芜的娘是被她爹背叛抛弃的,独自流落到潋滟山,生下蘅芜。她顶着山中一众妖仙精怪的排斥欺压,硬是在潋滟山赢得一席容身之地,打造了属于她和蘅芜母女的小竹楼,两人共同生活。

    娘在蘅芜身上倾尽所有心力,教她修炼,教她法术,教她道义和道理。

    蘅芜打心眼的感激娘,也心疼娘,所以她尽可能多让娘感受到温暖,便向潋滟山的精怪学习按摩的手法,为娘舒络筋骨。

    一双小手在凤曦肩头,不断变换轻重缓急,富有节奏。被小手揉过的地方散开通透舒服之感,缓缓沿着骨骼,蔓延至周身百骸。

    凤曦眯起的双眸快要合上,好似闭目养神,眼角轻扬些许。

    从蘅芜身上传来一缕淡淡的清香味,好像是她的体香。只有离得近且贴近得时间长,才能堪堪嗅到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勾动人心神。

    由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幻化而成的精怪,身上多带着真身所具有的气息。比如狐妖,化形化得再完美,也改不了那一身狐骚味。

    大多妖物须修成仙身,脱胎换骨,才能去掉味道。

    但若是草木类的仙子,便无论怎么修炼,依旧抹不去淡淡体香。

    蘅芜,这名字听来也是草木类的。

    凤曦唇角一弯,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蘅芜仙子,你的真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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