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禁什么都没做。
他就靠在宁枝身上,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儿。
如若是往常,温禁是会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与她如此亲近的。
他担心自己冒犯宁枝的举动太过,从而会被她嫌弃腻烦。
毕竟前有大师兄情敌,后有三十一个男宠等着接班,他压力很大的……
可是眼前情况不同,被下了定身咒的人,不会有被定身时候的记忆。
宁枝的记忆,只会停留在她被定住的前一秒。
等到待会儿他帮她解除定身咒后,她也只会认为自己只是过了眨眼的一瞬。
她不会记得他现在靠着她的场面。
温禁皱着眉头,他心中微微烦闷。
去海域寻找海妖很累。
施展灵力冻住海妖的栖息地也很累。
千里路程他日夜兼程回来更累。
……但是他并不是想抱怨这些,他要抱怨的另有其事。
温禁重新坐起身,与宁枝面对面地坐着。
他的眼里盛满疑惑,好看的眉峰此时已经微微皱起。
看他的模样,就仿佛他的脑海里,像是正思考着什么永远得不到答案的事。
“我可以取代他吗?”他的声音很轻,看向宁枝的眼神却无比郑重。
宁枝先是微微一愣,嗯?取代、谁?
随后她在温禁的瞳孔中捕捉到了几分不甘。
她瞬间顿悟……
不会是她的‘大师兄’吧。
温禁微微垂眸,他细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沉沉阴影。不过他的眼底终于露出清明的神色,此刻他像是脑补出了什么答案。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接着他将手指缓缓碰向宁枝的脸,但是终究在离触碰她只有分毫的距离之间,他的手指停住了。
最终,他只是手指一搓,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意识到他在解咒,宁枝配合地表现了一番“如梦初醒”。随后她疑惑地看向他,“纯阳道君,你怎么在这里?”
“回家吧。”温禁并未多说。他直直地站起身,又恢复了一日既往的语气,就好像刚才靠在宁枝身上问她话的那人不是他。
他的背影怎么这么落寞呢?
宁枝挠挠头,她想去问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
可是看温禁现在的状态,只怕他不会告诉自己。
***
得知纯阳道君回来以后,沈越山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他身后还跟随着好多云霄峰的弟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剑宗,誓要与温禁对峙。
难不成他纯阳道君还不讲理了不成?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关押的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带走了?
沈越山冲杀到敛心殿时,便见到温禁正盯着那个、被他的寒冰咒术冻成冰雕的诡异男人。
那男人当初要服.毒自尽,温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随后他便立即动手,封住了对方的全身脉络。
当时情况紧急,他所想的也无非是必须将这人的命留下。要是这诡异男人死了,那这桩无头无脑的刺杀案不就真的死无对证了吗?
“纯阳道君,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哪怕你们夫妻二人情深似海,你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她!”
此时宁枝也在敛心殿,她薄唇微抿,眼中神色极淡。
她并未因为沈越山咄咄逼人的话而懊恼,事实上她也知道。
在她被关押时,云宵宗的人想了各种手段,找遍了她的所居之处,但是就是没有找到她做出偷袭之事的证据。
她微微懊恼:仙界心中对人鱼海族的成见太深,她依旧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将这种状态改变。
正在她发懵之时。
突然,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
温禁虚虚地将手掌按在她的腰间,语气不轻不重,“此事与宁枝公主无关。”
他一开始就知道,偷袭他的那名刺客,和宁枝并无半点共通之处。
因为她身上不会有那种味道。
云霄峰的弟子眼下早就不关心温禁说什么了,他们的目光都凝在搂住宁枝的那手掌上面,随后众人纷纷在心中八卦:
传言温禁与宁枝关系不和。
传闻两人相敬如冰。
可现在看来,传闻不尽可信呐!
温禁已然将保护欲表达的这么明显,其余人也应该休整休整,打打退堂鼓。就看在纯阳道君的面子上,这事儿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但是沈越山不一样。
他才不管温禁是想要做什么,他更不会卖给温禁这么个面子。
他今日就要宁枝在渝山露出原型,将她虚伪的和善面具扯下!
“温禁,想不到你这么个公正不阿的人,也开始睁着眼睛说胡话了。”
沈越山指着地上逐渐恢复神智的诡异男人,又看向宁枝道,“他身上有这么重的海腥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从海里爬出来的。宁枝难道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她当然不知情。
温禁也不再多说,他从袖中掏出一只乾坤袋,随后将那乾坤袋扔到地上。
霎时间,很多蜈蚣老鼠和长蛇从里面挣扎而出。这些毒.物各个都是将死之态,身形一个比一个僵硬,爬动的速度一个比一个慢。
沈越山还要再问,只是见到眼前的情景,他也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蛇虫鼠蚁明明是陆地上的虫类,它们没有鱼尾巴。但是诡异的是,它们身上都携带着一股浓浓的臭鱼烂虾的味道。
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将在场的修士弄得极为不适。
他们纷纷捂住口鼻,皱着眉头看向地上的垂死挣扎之物,目露嫌弃。
温禁此刻已经将刺杀他的那人身上的寒冰咒解了,顿时,一股更浓烈的恶臭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
就仿佛是坏掉的腐肉被寒冰镇住以后,又被沸腾的热水煮熟,那气味直冲云霄。
浓烈的腥味瞬间充斥了敛心殿的每一处角落。
就在众人快要被腥臭味弄得昏过去之际,躺倒在地的那人此刻终于恢复了意识。
诡异的男人慢慢地挣扎着,可是因为身上的法力不够,他不能再维持人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便现出了原型——
居然是条蜈蚣?!
宁枝也微微不解,只不过那地上的蜈蚣扭动的样子太过僵硬,她看得不由稍稍后退。
她的小动作没有被温禁错过,他不动声色地加重了手上扶着她的力道。
“海妖一族的奇怪招数众多,我此去南境海域,发现他们最近在搜罗各种将死之虫。”温禁平静地解释着,“这些蛇鼠本来不是海族,更不能在海底存活。
但是海妖们最近为了试验自己的还魂之法,就大肆搜集这种虫物。”
云霄峰的八卦弟子们瞬间脸色煞白。
还魂之法无论在仙门还是海族中都不是正经法术。
那些海妖将这些本来要死不活的虫类都给还魂了,他们身上自然就带了海腥味。
但是由于他们的身体已经极度接近死亡,只是神识被强行拉回来为海妖效力。所以这些躯壳被海妖控制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上的腥臭味就会越重。
“那纯阳道君……你抓回来的那些蛇虫鼠蚁,难道是……?”
“他们本来是可以化为人形的。”
温禁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起初都还维持着人形。
只不过他后来下手重了点,将他们全给一掌打回原型了。
“你们要是想看,我可以让他们变成人形给你们检验。”
“不了不了不了!”云霄峰的弟子纷纷后退。
他们没想到温禁办事会这么认真。
现在这散落一地的蛇虫老鼠蚁如同一地鸡毛,搞得云宵宗不好收场。
即便他们再不满宁枝,那他们也知道人鱼和海妖就是对立的两族。
现在宁枝摆明了是被陷害,而他们的宗主还上了这个当,真的囚.禁了宁枝。
那、现在岂不是很尴尬?
沈越山冷哼一声,甩甩袖子就要走。
不过剑宗的弟子却没那么容易将他轻易放过,他们立刻将今日来闹事的云霄峰弟子团团围住。
云霄峰弟子真觉得自己倍感冤枉!
他们也不想惹宁枝啊!
他们云霄峰作为沈越山管辖的副峰,他们只能按照沈越山的意思走啊。
在宁枝被关押牢笼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有好好排队去观望宁枝。每次进去看这位人鱼公主,他们都要给一颗灵石送给守狱人当作通行费呢!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越山不喜欢长鱼尾巴的,他的弟子们也只能装作不喜欢啊。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那么耿直呢。
温禁淡淡扫了沈越山一眼,他语气平静地道,“沈宗主打算不为自己的冒失行为负责吗?”
这话是要让他给宁枝道歉?
沈越山才不想给想着鱼尾巴的修士道歉。
“温禁,你不要欺人太甚!”他佯装怒道,妄图倚老卖老,“论辈分,我可是你长辈!”
“为人处事,就得守规矩。”温禁将宁枝的手腕牵起,她手腕处现在仍有淡淡的红痕,那被铁圈束缚住的痕迹仍未散去。
或许是灼眼的红痕让他心生不爽,他的声音冷了一分,“渝山并不是看辈分来判断对错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云霄峰弟子纷纷劝说自家的宗主不要争一时之气。
胖墩弟子小声道,“宗主,来日方长,别气别气。”
瘦个弟子低声道,“是呀,她总有露馅的一天,咱们不急。”
其他弟子纷纷附和。
一段台阶铺下来,沈越山总算是冷哼一声,扔下一句冰冰冷冷的,“沈某改日登门道歉!”
***
气势汹汹的来人,都夹着尾巴回去了。
其余弟子纷纷告退,敛心殿中只余下温禁和宁枝两人。
宁枝瞧瞧看了看他,她见到温禁的眼中带着几丝血丝……他眼下的黑眼圈也颇重。
从渝山去南境海域,按照他这个速度,估计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那他应该很累。
宁枝正在低头思索着,却感觉到腰间的热度骤然褪去。
闲杂人等一走,温禁就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撤了回去。
他又恢复了那副疏离又克制的模样,独自在敛心殿的四处来回走动。
那些腥臭的傀儡物已经被撤了下去,但是浓重的海腥味却在殿内久久没能散去。
温禁眉头深锁,像是在思考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
“你怎么了?”宁枝在他身侧询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宁枝暗道温禁为了帮她证明清白,来来回回估计废了不少事,眼下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
“宁宁,敛心殿的味道很重,我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接着处理正事。”
温禁的声音携带着些疲惫,配合着他几日未睡而导致的憔悴神色,看上去真是让人担忧他的状态。
宁枝闻言,便回头看了看他桌上堆积成山的公务。
他仅仅只有数天不在渝山,可那桌上摆着的、大大小小的、需要他查阅的卷册都快放不下了。
不过现在敛心殿中的腥味太重,根本让人静不下心。
宁枝思索片刻,随后她尝试着建议道,“要不你先和我回诚心阁去暂避几日?诚心阁虽然不及敛心殿宽敞,但是你我二人居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禁听罢只是垂眸,他摇摇头,重重他叹了一口气,“这样不好。”
宁枝心间一紧。
他的目光难掩落寞,语气又是那般低微。
宁枝并不知道他为何觉得不妥,她的诚心阁的空房间多的很,而且这里的确味道太重,并不适合人住了。
宁枝面露担忧,她走到温禁身边,牵着他的袖子道,“你的这些公务和卷册,我会派人完完整整地搬过去的。
你不用担心会将重要的卷文弄不见,我会很小心处置它们的。”
温禁似乎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是他的目光仍有犹豫。
宁枝第三次劝说,“还有什么顾虑吗,你在这里也休息不好,我也会担心的。”
终于,大概是宁枝的诚意打动了他。
“好。”他顺势拉上宁枝的手,当作是同意了搬家的事,“…那我们走吧。”
“嗯。”宁枝不疑有他,可片刻后,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便问道,“你不收拾些随身需要的东西吗?”
就这么过去,是不是太没有准备了些?
温禁心中所愿才得逞,他这会儿一时心中没有设防,便将实话脱口而出:“放心,三日前我就已经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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