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医院。
陆离眼还没睁开，就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他缓缓睁开眼。
夕阳浓橘色的剪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落在窗台上。陆离的目光轻轻掠过那剪影，看向天空。天边的云被彩霞染上了一圈轮廓，美轮美奂。
夕阳西下的阳光并不是很刺眼，但陆离像是在黑暗里待得久了，仍是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阳光。阳光从他的指缝里落下，让他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云雾，氤氲朦胧，神色莫测。
“砰”地一声门开了，陆离放下手往门那边看去，不想门外竟然站着的是谢阆风。
这可真是一个陆离意料之外的人物。
“既然生病了，那就早点来看医生，你这样突然晕倒，是给别人带来麻烦。”谢阆风缓缓走近，在陆离病床前停下，双手环胸，目光不着声色地看了眼他的吊瓶，声线冷冽。
“嗯，谢谢你谢PD。”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比他想的还要差点，本以为已经吃过感冒药了，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竟然发了高烧。
之后的两人都无言以对，毕竟是互相坦诚过讨厌的了，谁都没有再开口的欲望。
“陆离！”又有人推开了病房门。见有人来了，谢阆风微蹙的眉尖舒展，一言不发地拂袖往门外走。
“林……斯年。”本来想随其他团员似的叫“林哥”的，但陆离的身体里毕竟是装着陆九思三十五岁的灵魂，林斯年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他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林斯年倒也没在意这事儿，看着谢阆风出了病房门，他才开口道：“陆离你的事情，公司已经知道了。既然你也生病了，干脆退赛吧。”
“不。”陆离吐出这个字，轻却掷地有声。
“你不按公司台本要求乱来，这么任性，是生怕公司不敢雪藏你吗？”林斯年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强硬起来。看了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美貌少年，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竟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有主见的。”
“公司的要求我知道，但我有这个能力，只是露个脸并不能给公司带来更大的利益，如果我有把握出道呢？”此时起了风，夕阳暖黄的光落在陆离线条优美的侧脸上，如玉雕般的润泽弧度。窗帘微动，光的剪影在陆离脸上轻轻摇曳，花木簌簌，他在浮动的春光中微微偏头，看向林斯年。
“公司不是已经和我签了五年的合同吗？这才刚开始就雪藏，不太划算吧？”陆离笑容浅浅，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面庞：“这张脸，真的不想再继续利用了吗？多可惜啊。”
林斯年被噎住了。公司确实也没有那么强硬非要让陆离退赛，毕竟他现在是热度正佳的时期，尽管那只是坏的那方面，公司想着已经是弃子，那也是要榨干他的。
只是林斯年本人多少是有些惋惜这少年的，并不太想他就这么被全网嘲下去，倒不如趁着现在，临时退赛，等一两个月这热度下去了，凭陆离的脸，演几个角色，也不是没有复起的机会。
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有骨气。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你好自为之。”林斯年叹了口气，“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你输完液就可以回节目组了。”
说完之后，林斯年又像匆匆来时那般匆匆离去。
“出道？倒是挺有自信。”不知什么时候，谢阆风靠在门框边，冷冷地嘲讽出声。
“谢PD。”陆离转头看向他，勾唇笑起来，“我之前好像就说过我有自信了……嗯，谢PD，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不可以。”谢阆风冷冷开口。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呢，谢PD就拒绝我了？”陆离笑道。
“什么事都不行。”谢阆风走近陆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和节目组说过了，他们会来接你。”这话意思就是他要走了，说完之后谢阆风就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出门。
“等一下谢PD。”陆离叫住他，“刚刚我们公司经纪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除了谢PD，恐怕没人帮我了。”
“呵。”谢阆风觉得这可太可笑了，直接冷笑出声了，他转回身来看向陆离，“你不是都知道我讨厌你了？我既然讨厌你怎么还会帮你。”
“讨厌就不能帮我了吗？谢PD你自己不是说过吗，你会公正。”陆离说得理直气壮。
谢阆风：“……”
“所以，为了公正，谢PD就算你讨厌我，也会帮我。”
谢阆风眼睛微微向下，扫了一眼陆离的脸，下唇微微抿紧。他这话倒不像是故意恭维，只是到底还是讨厌，谢阆风懒得和他再多说，转身就往病房门口走。
“谢PD讨厌我是因为陆九思吗？”
“什么？”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谢阆风的心脏猛然一缩，步伐也不禁停了下来。
谢阆风猛地回身，他的目光骤然冷到零度以下，眼神冷漠而愤怒，视线一寸寸地扫过陆离，眸底炽烈的火焰窜起，就连燃烧的方式都是冷冷的。
——他竟然敢提那个名字。
“谢PD，我只需要……”面对谢阆风的愤怒，陆离反而十分轻松，话说得十分顺场。
谢阆风下颔线条绷得紧紧的，勾勒出锋锐的形状，忽然他一拳砸下，就落在陆离的脸旁。这种反应让陆离有一瞬的诧异，目光移到谢阆风的脸上，只见他眼都红了，像是“陆九思”三个字打开了他什么开关似的。
陆离微微睁大了眼睛。
即使是死对头，也没这么讨厌的吧？陆离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他是陆九思的时候到底和谢阆风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了。难不成是演戏的时候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
……呃，好像有点多，想不起来了。
“你不配提他名字。”谢阆风收回拳头，低声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病房。陆离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无言以对。
自己的名字还不配提了？陆离都想不通谢阆风这奇怪的反应，只是，刚刚说的事情恐怕就不行了吧。
要不……借个手机找别人帮忙？
陆离也没想要解决他和谢阆风之间的龃龉，只是，他和谢阆风交道打过好几次，他太清楚对方是什么性格了。谢阆风讨厌陆离是没错，但他应该是更讨厌鬼蜮伎俩。
吊瓶的药水好像是输得差不多了，陆离翻身坐起，干脆地拔掉了手上的吊针。
陆离下床时，脚才轻轻碰到地上，就感觉到脚腕一阵疼痛袭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脚上已经被包了纱布，他又摁了摁脚踝，还好，应该不是骨折，只是崴了一下吧。
陆离揉了揉脚踝，觉得好一些了就站了起来，衣服被叠好放在床头，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载上谢阆风后，纪栾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没想到居然耽误这么久时间。就连谢阆风自己都没想通他为什么要在这破医院等陆离醒来。
谢阆风的目光不经意地在医院门口掠过，他眉心猛地一跳，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纪栾因为扣钱的事情打量着老板神色，只见车前镜里，谢阆风的脸色已经黑沉如锅底，他脸颊线条本就利落得近似锋锐，眼珠又是极沉的黑色，被他看一眼都容易打寒颤。如今见他脸色不好，纪栾更是吓得不行，忙不迭瑟缩地收回目光，专心在开车上，全副心神控制着速度前进。
“停车。”谢阆风开口时，纪栾还在认真开车，乍一听见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停车。”纪栾手一紧，吓一跳之余，没能控制好力度，脚一下就踩到了底，来了个急刹。还好谢阆风坐的算稳，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才避免了脑袋撞上椅背的惨状。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你没事吧？”纪栾忙不迭转过身来看向谢阆风，语气发紧。
谢阆风理都没理，开门就下了车。纪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跟着打开车门下去，只见谢阆风已经几步就回了医院门口，远远望去，好像是站在了一个人面前，那人还有点眼熟，看着颇有点像他们送来那个少年——
呃？自家老板把人按住了，然后转身朝他招了招手？
见状，纪栾不敢耽误，忙不迭也小碎步跑步上前。
夕阳已经完全坠落在地平线，天色渐晚，夜色掩映，方才谢阆风坐在车上仅一个照面而已，就见陆离脸色苍白，嘴唇没一点血色，人薄得像一枚纸片，看着仿佛就要在风里倒下去似的。
等到纪栾到了跟前，谢阆风直接把陆离推到他身上：“你把他带到车上去。”
纪栾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住。
谢阆风低头瞥了陆离一眼。陆离脸上像是笼上了一层夜色的薄纱，只那双眼睛明亮。他冷漠地移开视线，理了理微皱的袖口，也不顾纪栾扶着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先一步走回到车门边。
看谢阆风刚不由分说把他推给纪栾那样，陆离一时无语，果然是讨厌他啊，讨厌都还不能放着不管，那看来之前他拜托的事情是没什么问题了。
“没关系，我可以走的。”陆离安抚了纪栾一句，在纪栾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车旁。
“别多想，只是因为我是导师，你是我的学员，所以才不能放着你不管。”等到纪栾把人扶了过来后，谢阆风才冷冷开口，像是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似的。
谢阆风的眉间攒出一道皱褶，他不耐烦地打开车门，下巴往里一撇，示意陆离进去：“我带你回节目组那边，别丢人现眼。”
“好啊。”陆离也不拒绝，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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