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玉茹有些懵,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了,说不定还能把一下子把嫡姐击倒,她抿抿嘴角,脸颊上抿出两个酒窝窝来。

    不过,想到嫡姐满脸浅笑,手底下杀伐果断的样子,玉茹又耷拉下来,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很快泄了气。

    算了算了,如今姨娘好好的,只要嫡姐不来招惹她,她就饶、饶嫡姐一命好了......

    玉茹说这话,莫名有些心虚。

    侍女们忙进忙出,脚步轻轻,但动作一点儿都不慢,很快收拾停当。

    今儿是玉茹的生辰,木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大红色金丝锦裙给玉茹穿上,这裙子分为上袄、下裙,裙摆和袖口都滚着雪白的狐狸毛,连秀样也是秀坊里没有的,瞧着别致又好看。

    玉茹对着镜子瞧了一遍,又低头摸了摸滚了白边的袖口,发现里头有个鼓鼓囊囊的暗袋,满意地点头。

    丫鬟们果然知道她的心意,衣裳设计的不错。

    萱草拎着食盒过来,一进门就被玉茹吸引去了注意力,她走过来笑嘻嘻地行过礼,不住称赞,

    “姑娘穿正红色好看,就像那个什么......什么神仙妃子!”

    她这一说,屋里的大小丫头们,都一齐称赞起来,负责打扮的木槿眼里隐隐有些得意。

    木槿负责玉茹的衣着打扮,夸赞姑娘好看,这里头也有她的一点点功劳吧!

    不过姑娘确实好看啊,木槿给玉茹整理好裙摆,站起身来,眼神控制不住在姑娘脸上扫了一圈。

    她们姑娘可比大姑娘和三姑娘好看多了,皮肤白白的,站在那儿就跟幅画似的,高兴的时候笑出两个酒窝,她们就是没喝酒,也跟着醉了一回。

    “贫嘴!”

    玉茹笑骂一句,一转头看芍药还站在她跟前,瞧了瞧她的眼睛,故意道,

    “回去休息吧,值了一晚上的夜,眼圈都黑了。”

    底下的小丫头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几个亲近的大丫鬟,暂且不去想正院的事儿,玉茹又恢复了几分活泼,缓步走到圆凳边上坐下,和丫头开起玩笑来。

    “姑娘!”

    芍药晓得玉茹在逗她,跺一跺脚,佯装生气,眼睛扫了一眼芍药手里的食盒,紧接着道。

    “我看姑娘这是要吃朝食了,怕奴婢看上了,厚着脸皮蹭着要吧!”

    “芸豆卷你素来不喜欢的,另外就是一碗红枣燕窝粥、并几个素包子。”

    “嗯......看在你昨晚上值夜辛苦的份上,让芍药一会儿给你留一碗粥吧。”

    玉茹单手撑着下巴,掰着手指头点菜名,顺手给了芍药一个恩典。

    芍药几人都是跟着玉茹从小一起长起来的,玉茹和她们一块儿说起话来格外随意些,没有外人的时候,丫头们偶尔没规矩,玉茹并不会计较。

    芍药圆圆的脸上露出笑意,谢过恩,福一福就出去了。

    萱草把手里的食盒拎到桌上来,揭开盖子,依样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确实是玉茹说的那些,一字不差。

    她摆碗筷的手还算稳,眼神却带着惊奇,

    “姑娘好生厉害,奴婢还没揭盖子,您就晓得里头摆的什么了?莫不是木槿偷偷告诉您了?”

    萱草有些泄气,说好了给姑娘一个惊喜的,怎么她还没来,木槿就先秃噜出去了?

    “可不是我!我只说你准备了芸豆卷。”

    木槿稳重,站得板板正正的,被小姐妹的盯着看,说起话来仍旧不紧不慢。

    萱草面无表情地看了木槿一眼,又转过来,脸上挂着见客时特有的商业假笑。

    有什么区别吗?!!

    今儿早膳的惊喜就是芸豆糕啊!

    萱草内心狂躁,也还是忍住了,和木槿两人一块儿对着玉茹行了福礼,恭贺玉茹芳辰。

    两个丫头之间“暗流涌动”,玉茹心思却一点没放在这里,仍想着刚刚萱草问的问题,她为什么会知道食盒里的早膳呢?

    伯府庶女早餐有定例,每日三样,但具体吃什么,可以由主子们自己定,随后再由院里的丫头到大厨房提就行了。

    芸豆卷是木槿说过的,玉茹一早就知道,但别的在打开盖子之前,一无所知,可是她刚刚说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下意识脱口而出。

    玉茹端坐桌前,面前的红枣燕窝粥冒着袅袅热气,她素手提起勺子,却没往嘴里放,倒是先抓了个芸豆卷过来咬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滋味,瞬间溢满口腔,咬下去又带着芸豆的甜蜜。

    玉茹一个机灵,思绪瞬间清明起来。

    从昨晚上到现在,有太多事情超过预期了,而她好像莫名其妙拥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技能!

    跟前的丫鬟还半福着,玉茹回神,抬手叫起,随即笑了笑,继续吃早膳。

    芸豆卷和印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清凉软糯,配着粥吃,一点都不凉,雪天吃反倒有种别样的滋味儿,叫人一尝再尝,若不是木槿死死拦着,半盘子都要给她吃下肚了。

    玉茹瓷勺还没放下来,外头有小丫头来报,钱嬷嬷带着正院的小丫头们,到门口了,说是来跟姑娘道喜来了。

    玉茹冷哼一声,手一松,瓷勺“叮”一声,掉落在碗里。

    木槿和芍药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刚转好的气氛,又凝滞起来。

    木槿抿抿嘴,忍不住心头火起。

    谁不晓得姑娘最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了,正院这是踩着点儿来的吧!

    两个大丫头的目光都看向门口,玉茹趁着她们不注意,又往嘴里掖了一口芸豆卷,等她们俩转过身,玉茹擦擦嘴角,斯条慢理地拿起勺子继续喝粥,嘴里含混不清地,“让她进来回话。”

    外头的小丫头听这声气,摸不清姑娘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口里称是,脚下麻溜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钱嬷嬷带着一票人,浩浩荡荡往正屋这边走。

    捧着盘子的小丫头们留守在门口,钱嬷嬷带着两个二等丫头一马当先,撩起帘子进了屋,见玉茹坐在上首也不过略福了福,不待对方喊起,自个儿就站直了身体。

    玉茹蹙紧眉头,摆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

    她可不会忘记,正是这老货,在姨娘去世以后,对她落井下石!若不是有钱嬷嬷这“忠仆”在其中出谋划策,她且没有那么早死呢!

    玉茹眼睛一扫,瞧见边上的小几上摆着一盘零嘴,随手捡了个核桃仁扔进嘴里,眼神盯着钱嬷嬷,咬得咔吧咔吧作响。

    钱嬷嬷一无所觉,她站直了身子,轻抬下巴,口气还算恭敬。

    “老奴在这里给二姑娘道喜来了,咱们夫人知道今儿是姑娘芳辰,不晓得多高兴呢,外头那些都是送来给姑娘的。”

    “姑娘您可是双喜临门,不过我们夫人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别什么事都拿去打扰她老人家。再说,夫人今儿格外开恩,给您准备了生辰宴呢!”

    钱嬷嬷这老货,就差没指着玉茹的鼻子说,你一个庶女,能有生辰宴都是托了夫人的福!还有脸在这里充大?

    玉茹连吃了好几颗核桃仁,嘴里混和着焦糖的甜味、芝麻的香气、和核桃略带着点涩味的口感,却是头一次,一点儿好心情都没了。

    眼前是钱嬷嬷带着假笑的脸,可一瞬又和梦里钱嬷嬷阴笑着出谋划策的样子重叠起来。

    玉茹眼神在门口扫了一圈,伸手拿过边上的茶盏,“咕嘟咕嘟”几口,一杯茶见底,豪迈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大家小姐。

    钱嬷嬷垂首站立着,不屑地瞥了一眼。

    绣花枕头一包草,说得就是二姑娘,若不是有付貌美的壳子,说是山野村妇也丝毫不觉突兀。和正院温柔娴静、聪慧绝顶的大姑娘,可差远了。

    钱嬷嬷抿抿嘴,眼睛瞧着地面,内里心思乱转,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东西放下,回去和夫人好好禀一禀这二姑娘的仪态。

    “咚!滋——”

    玉茹站起身,手里的茶盏猛贯到桌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茶盏碎裂,摩擦桌面发出锯木头般的声响。

    钱嬷嬷从沉思中惊醒,猛然吓了一跳,她一个踞趔栽倒在地上,手捂胸口,惊魂未定,

    “二、二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玉茹抬眼,小脸板地死紧,清亮的眸子里有一簇火焰在烧。

    她站在钱嬷嬷跟前,一早上的憋屈铺散开,周身气势大涨。

    钱嬷嬷猛地抖了两下手,叫骇得冷汗连连,就连身后两个二等丫头都缩起身,不住后退。

    “钱嬷嬷!我知道你素来贪财,却不晓得你连我生辰礼都不放过!你一个当奴婢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还是,我一个庶出的姑娘,活该要受你的磋磨!”

    玉茹脸色涨得通红,红唇轻启,如炬的目光恨不得化成实质,洞穿钱嬷嬷,一开口更是毫不留情。

    木槿芍药两个还是头一次见二姑娘这么烈性,猛地没反应过来,看着二姑娘如同一簇烈火,灼得人睁不开眼,再看钱嬷嬷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觉得畅快极了。

    该!叫你不把我们姑娘看在眼里!

    玉茹的话一下子击中了钱嬷嬷,她心里既惊且惧,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大冬天愣是出了一身冷汗,只得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生辰礼不过才送来,连单子都没对,二姑娘怎么晓得数目对不上?

    钱嬷嬷擦擦额角的汗,手握成拳,

    “二、二姑娘,您要给奴婢安罪名,也得想个好招,这、这......”

    “呵,就知道你还要狡辩!咱们今儿也不必去请安了,干脆禀了老夫人,一块儿去母亲院里当面对质好了!若是能把这些年的账目都扫清楚,也算是给我过了生辰了!”

    玉茹丝毫不怵,斩钉截铁。

    这下钱嬷嬷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都说二姑娘软弱,她才时不时的克扣几分,打量谁都不清楚,谁晓得......二姑娘就跟一夜之间醒悟了似的......

    钱嬷嬷“唰”地跪在地上,匍匐爬了几步,涕泗横流,

    “姑娘、姑娘......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这事儿老夫人知道了,非得把奴婢发卖来不可......”

    钱嬷嬷哭得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点不复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屋里的人却没一个动容。

    玉茹的丫头们自然和她一条心,可不会忘记钱嬷嬷刚进院子那嚣张的气焰;正院的两个,平日里被钱嬷嬷压制久了,如今看她被人制住,竟隐隐有些快意,只不过碍着钱嬷嬷不敢表现出来。

    玉茹似站累了,伸手让木槿过来扶她。

    木槿过来刚一碰上玉茹的手,就被那冰冷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玉茹的嘴唇隐隐发白。

    玉茹坐下,一拍桌子,语气凌厉,

    “你想叫我饶了你?也得把吞我这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行!我一个大家小姐,总不能被正院的嬷嬷占了便宜,叫外人知道了,你猜是夫人先治你的罪,还是老夫人先发卖你?!”

    夫人最好面子,若是叫外人知道了,那她......

    钱嬷嬷狠狠打了个寒颤,拼命磕头求饶。

    “限你三日内,把吞了的东西还给我,如若不然......哼!”

    玉茹咬牙,冷哼一声。

    钱嬷嬷跪着,连连磕头。

    “是是是,奴婢知道,奴婢回去就把东西都找来!”

    “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钱嬷嬷如蒙大赦,艰难地爬起身,擦干眼泪,半躬着身子往外撤,两个二等丫头紧随其后。

    “呀!”

    萱草忽然传出一声轻呼。

    钱嬷嬷下意识地回头......

    她人长得圆乎,挺直了腰背本就不太见得到脚底下的路,这会儿疾步如飞,一点没注意脚下的动静,也就不晓得地上滚了一串的零嘴,一个不注意,抬脚踩了上去。

    ——“砰”

    钱嬷嬷胖墩墩的身子,重心不稳,狠狠跌了一跤,一张老脸紧跟着皱紧。

    玉茹坐在上首,都能听见尾骨“咔哒”两声,再瞧瞧钱嬷嬷那疼得快哭了样子,怕疼似的皱了皱脸。

    “哎呀,嬷嬷这是怎么了,我家姑娘即便今天生辰,也没说要您老人家行这么大一个礼啊!您快起来,快起来!”

    萱草见状立马去“搀扶”钱嬷嬷,只不过为什么她明明是去帮忙的,却又把钱嬷嬷不小心“扶”着又摔了一个更狠的,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二等丫头如梦初醒,七手八脚过来拉钱嬷嬷。

    “嬷嬷,您没事吧?”

    “有没有哪儿疼?”

    有没有哪儿疼?

    她哪都疼!!!

    钱嬷嬷刚擦干净的脸,又染了一脸的泪,嘴里哀哀喊疼,咬牙道,

    “没事,没事,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行了,你这回可要走好了,要不你万一怎么着了,我的东西管谁要去?”

    玉茹缓过神,一下子笑开了,撑着下巴慢悠悠的。

    钱嬷嬷心头一凛,猛点头,叫丫头们扶着很快退了出去。

    外头的小丫头这才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恭敬地把东西放下,又迅速离开,半点不敢耽误。

    刚刚二姑娘训人的声气,她们在外间听了个大概。

    再瞧钱嬷嬷这幅凄惨模样,就是借她们一个胆儿也不敢再惹二姑娘。

    等正院的人都走光了,玉茹再也坚持不住了,整个人松了劲儿,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

    “姑娘?”

    “姑娘!”

    木槿和萱草吓了一大跳。

    正院的大姑娘,一夜之间睡醒就顿悟了,能诗善画,她们还以为自家姑娘也一夜之间长了胆子呢,敢情是纸老虎啊!

    “快快快!给我再端一盘子芸豆卷来,可吓死我了,不得好好补补?”

    玉茹半瘫着瞧着无力的很,为了压制钱嬷嬷把仅有的勇气全用没了,提到芸豆卷又坐直了些,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行行行,姑娘要吃多少都使得。”

    萱草把玉茹扶好,笑着叫小丫头端芸豆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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