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茹不知怎的,忽然打了个喷嚏,她直觉有人在说她。
“念秋,去把窗户关上,可不能冻到了。”
“再端一盏姜茶来,要滚滚的。”
王姨娘一叠声地喊丫头,她这会儿正和女儿两人,围着碳火烤红薯、烤栗子。
玉茹突发奇想要吃的,王姨娘也就由得她了。
“哎。”
念秋机灵,几下把事情办妥了,又把姜茶放到玉茹手边,才退下去。
“你快喝,娘给你剥栗子。”
王姨娘推一推玉茹的手,把还带着温热的栗子接过来放在手心,一个一个剥开,放到干净的手帕里包好。
玉茹冬天最喜欢吃烤栗子和烤红薯了,在炭盆上摆个铁丝网架子,把生栗子或红薯往里头一扔,过个几分钟再翻身一次,等栗子发出噼啪声,外壳烤的焦黑,泛出香气的时候,也就熟透了。
烤红薯则是温吞型的,步骤和烤栗子差不多,只时间要久些,熟透了的红薯摸起来软乎乎的,泛着一股子特有的甜香,把外头黑漆漆的红薯皮剥了,里头红色的瓤还伴随着甜浆,一口咬下去,绵密软糯。
若是不吃饭的话,玉茹一顿能吃三个。
不过红薯烧心,王姨娘一般只许她尝尝味儿。
玉茹乖乖地捧着姜茶喝,眼神在王姨娘手上流连,秀美的脸被碳火映得红扑扑的。
“茹儿,你真要嫁?”
王姨娘把剥好的栗子,放到玉茹手心里,看向女儿眼神有些担忧。
“嗯,我想好了。”
“可我又舍不得姨娘。”
玉茹尝了两个栗子,眼睛微眯,想到嫁人这事儿,忧愁地连吃东西的动作都放慢了。
“可我听说......他身子不算好......”
王姨娘抚着肚子,悄声道。
女儿总归要嫁人,嫁去江南未必不好,伯府这里水深火热,每天鸡飞狗跳的,确实不适合玉茹生活,再说她后面预备和正院正面对上,女儿不在伯府更方便她放开手脚。
别的也就罢了,那小进士身子不好,万一有个什么,她女儿岂不是年纪轻轻要守寡?
王姨娘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我知道啊,可他这样就不会左纳一个妾室,右招一个通房了呀!”
万一真一命呜呼了,婆家肯定要给她养老的呀,每天吃吃喝喝,还没人管,不用斗通房小妾,玉茹觉得婚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
王姨娘仔细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她没任何勉强的神色。
想来是被正院折腾怕了。
女儿点了头,王姨娘却有心再考察考察,等那小进士上门,见过面再说吧。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谢泽登门拜访的时候。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伯府来,却是最紧张的一次。
早早的起了身,光选衣裳就选了半天,谢泽拧着眉头看了半晌,选了一件蓝色绣了云锦的袄子,外头仍旧罩着那件黑色滚毛边的斗篷。
站在伯府门口,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腿往里去。
砚台、青松两个捧着礼,紧跟在他身后。
来招待的谢泽的是玉茹的堂哥蒋珏,和玉茹不同母的弟弟蒋瑫。
谢泽和蒋珏是同科进士,放榜时一个是二甲第十二名,一个是二甲第五十六名,有了这层关系在里面,两人天然亲近不少。
蒋瑫纨绔,又将将才开始读四书五经,对于堂哥和未来姐夫说的东西压根不懂、也丝毫不感兴趣。
蒋珏和谢泽相谈甚欢,两人聊的都是些经义、四书之类,难得谢泽年纪比他还小两岁,谈起四书五经来,却学得要比他还要精,到了后面蒋珏甚至一口一个润之,言谈之间很是亲密。
定了亲的男女要见面,除了在和长辈请安时隔着帘子见一回以外,另一个方法就是在花园里偶遇。
蒋珏为堂妹安排的是第二种,反正有他坐镇,还有蒋瑫这个弟弟在,礼数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庭院深深,雪过以后独有一种湿冷气息,谢泽面色如常地和蒋珏谈笑风生,眼神却不自觉地留意四周。
“润之,走累了吧?咱们去前面的亭子休息休息吧,不知你喜不喜欢品茶,咱们一块儿品茗赏雪,岂不是人间乐事一桩?”
蒋珏腼腆的笑笑,清秀的脸颊有些泛红,想来是头一次干这种拉媒的活计,极其不适应。
相亲就相亲,还找这么一大块遮羞布!
蒋瑫嗤笑一声,越过两人自己往亭子里走。
蒋珏干笑,好脾气道,
“弟弟不懂事,润之,请。”
待客的亭子就在前方不远处,远远看过去显然提前布置过了,周围围了挡风的厚毡子不说,隐隐还传来一股茶的清香。
谢泽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眸子盯着亭子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捏了捏。
“润之,怎么了?”
蒋珏诧异地问。
刚刚他走了一半,一回头谢泽还站在原地。
谢泽瑶瑶头,面色如常,只步子稍稍顿了顿,若不是砚台细心,旁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姑娘家必定早早在亭子里等着了,蒋珏再假装不经意地遇见,几人一块儿坐下喝喝茶、聊聊天之类的。
但是玉茹从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姑娘。
谢泽跟在蒋珏身后,掀了帘子进去,里面除了懒洋洋瘫坐着吃糕点的蒋瑫,一个人也没有。
蒋珏都有些懵,他咳了咳,有些窘迫,
“妹妹约莫去拿东西去了。咱们喝茶、喝茶。”
谢泽抿唇,面上表情依旧,坐下时仍旧风度翩翩,但蒋珏再跟他说话,他却不怎么开口了,俊秀的面容有些冷,看着似有些心不在焉。
等一个时辰以后,三人吹够了冷风,还不见玉茹来,饶是圆滑如蒋珏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抱歉抱歉,我这就派人去看看。”
蒋珏被谢泽周遭的低气压吓到了,猛然站起身,嘴里说着就往外走,恨不得跑到玉茹院里把人一把揪来才好。
蒋瑫见状,讥笑两声,讽刺的意味甚浓。
谢泽冷着一张脸,好看的薄唇抿紧,他起身往外走,假装没听见。
既然人家没丝毫诚意,这桩亲事不要也罢。
谢泽步伐沉沉,走过去猛地带来一阵风,把蒋瑫冻得直哆嗦,还未开口斥骂,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蒋瑫挠头,心里狐疑,这人不是个病秧子么,怎么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谢泽越走越快,砚台和青松眼见着就要跟不上,干脆小跑起来,两人闷着头一顿跑,心里想着安慰少爷的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少爷突然顿住了脚步,脚边咕噜噜地滚了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顺着树干一路往上看,只见一个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衣裙,俏生生地坐在树枝上,那树枝比较矮,底下靠近屋檐,倒是没有雪。见他们看过来,抿嘴一笑,颊边抿出两个酒窝,她看向谢泽语气熟稔。
“啊,是你呀,你能不能帮我把我丫鬟找来,她们去帮我搬梯子了,这许久了,还不来。”
“我还要去那边亭子里,等一个小进士呢!我迟到这么久,他大约生气要退亲了!”
说到生气要退亲,玉茹脸上却淡定的很,对着谢泽眉眼弯弯,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子寻常闺秀少有的鲜活。
谢泽盯着她,眼眸渐深,
“你去树上做什么?”
“喏,摘果子呀!你喜欢吃橘子吗?我可以给你......给你两个!”
玉茹把怀里紧抱着的小布包打开,里头果然摆满了橘子,黄澄澄看着喜人的紧,可是明明有满满一兜子,她却还是一脸肉痛地,只肯伸出两只细白的手指。
谢泽磨了磨牙,她这幅样子,跟当初把肉丸子护得紧紧的模样,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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