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武安伯并不缺孩子,府里光女孩就有三个,男丁虽少,有一个继承伯府也够了,可惜蒋瑫那孩子不是个争气的,走鸡斗狗无一不精,你让他去学四书五经,他能愣是把教书先生给气走。
武安伯这辈子最憋屈的就是,没能让伯府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所以他惦记着女儿们的亲事,想通过嫁娶,为伯府铺路。
也因为这个,最漂亮的玉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定了亲事,他才这样愤怒,连打听也不愿,一挥手直接拍板,退亲。
可现在王氏告诉他,她又有身孕了!
蒋瑫不学无术,多半还是生他的月姨娘出身平平的缘故。
王氏就不一样了,她能生出钟灵毓秀的玉茹,一定也能为伯府生下继承人。
武安伯不过呆愣一瞬,随即欣喜非常,看向王姨娘时,连声音都低了八度,罕见地温柔,
“静姝,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的欣喜就要溢出来,深情凝视着,喊王姨娘的闺名。
王姨娘抿了抿唇,面色没丝毫波澜,连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那是自然。”
“太好了,太好了!静姝,你安心休养,那穷小子你看上了就看上了,玉茹的婚事你做主再没错的。”
武安伯站在王姨娘身后,巍峨的身躯一下子把王姨娘揽在怀中,这时的他极好说话,哪怕王姨娘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法子帮她摘下来。
王姨娘侧着身,脸贴在武安伯胸口,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眼睛里一派平静,若不是玉茹不能没有父亲,她一刀刺下去岂不畅快。
过了一会儿,王姨娘抬起身子,声音软软地和武安伯说话,脸上甚至带着笑意。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茹儿率真,高门大户里反而过得不顺心。夫人想必正是考虑到这点,才给茹儿安排了这门亲事,说来我该好好谢谢她才对。”
武安伯凝视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许是又有了孩子吧,她对他前所未有的温和,原本清冷如月的面容,带着笑意就像是神女莅临人间,这叫武安伯受宠若惊,又恍然有种错觉,她终是发自内心的接纳他了!
武安伯不自觉勾起嘴角,进门的怒火一散而空,甚至有心情调笑,
“你呀,真是傻,林氏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只有你还想上门谢她。”
王姨娘面色不变,假装疑惑道,
“怎么会?夫人最是公正不过,对玉茹、玉蓉,从来一视同仁。”
武安伯冷笑,林氏这么做就是怕玉茹挡了玉蓉的路,只有静姝傻,与世无争,才把人往好处想。
等王姨娘抬眼看他时,武安伯又恢复了笑模样,
“你既这么想,回头我必要让林氏把玉茹、玉蓉的嫁妆准备的一模一样的,不好厚此薄彼。再说,茹儿嫁到小户之家,正该多带点银钱才是。回头我开了库,私下里再补贴一二。”
王姨娘这才笑开了,笑容更真了几分。
武安伯看着她,只觉得稀罕个没够。
他嘴里说着相信,但心里约莫还不相信的,一挥手让刘福亲自喊了大夫上门,一转脸和王姨娘的眼神对上,他略微有些尴尬。
“不是不信你,但你对我的意义不一样,孩子自然也不一样,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武安伯说得自己都要感动了。
王姨娘低着头,很顺从的点点头,少见的柔软,隐在暗处的眸子,却格外清醒。
不过片刻钟,刘福带着大夫赶到,来人是临安城鼎鼎有名的孙大夫,医术高超且从不说假话,武安伯看见他过来,脸上透着满意。
孙大夫隔着帕子给王姨娘把脉,不过一会儿就站起身,摸着胡须笑着和武安伯恭喜,
“从脉象看,这位夫人确是有了身孕,再过几天即满三月。”
“老朽在这里恭喜伯爷了。”
孙大夫坐诊的药房和武安伯府离的不远,伯爷的心病他约莫知道几分,确认怀孕以后,也丝毫不吝惜一句恭喜。
武安伯果然喜笑颜开,哈哈大笑两声,
“好!好!安胎药之类多开些备上,回头去找管家领赏吧!”
武安伯对刘福使了个眼色,刘福会意,跟在孙大夫身后走了出去。
武安伯走到塌前,看着王姨娘,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心里打算着是不是该阖家去庙里上柱香,保佑王氏一举得男。
***
王姨娘怀孕的消息,自孙大夫进府,就不胫而走,满府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林氏原本正让月姨娘给她捶腿,听了这话,狠狠摔了好几个茶盏,
“不要脸的骚狐狸,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怀孕?说出去我都要替她臊死了。”
她说着狠狠把月姨娘踢到一边,眼神跟看废物无异。
“你说你不想嫁人,让我拉拔你。好,我给你当了姨娘,结果呢?你儿子倒是生了,年纪轻轻连伯爷的心都抓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林氏怒极,一张脸瞬间变得扭曲,指责月姨娘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若不是看在对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她早就把她打发到庄子里去了。
月姨娘本名月红,早年间是林氏的陪嫁丫头,她长着一张圆脸,哪怕生了个儿子,看起来依旧比最小的李姨娘还年轻些。
月姨娘最大的本事,就是会哭,嘤嘤嘤地,恨不得直哭到人心里去,可惜武安伯不吃这一套,再加上她样貌长得不算很出众,在伯府后院就跟着隐形人似的,除非必要,绝对不会显露人前。
林氏的痛骂声还在耳边,月姨娘一瞬间就红了眼,眼泪要掉不敢掉地看着林氏,不敢为自己分辨,只喉间发出几声呜咽。
她生了儿子,可是却不是为了自己,是林氏需要一个儿子,才把她推给了武安伯。
若不是她一举得男,恐怕早就被林氏发卖了。
更何况蒋瑫从心底里厌恶自己,嫌弃自己出身低,母子俩一年到头都说不了几回话,对着林氏却一口一个母亲,亲热非常。
林氏见她这幅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滚出去!”
她狠狠一扫桌子,桌上摆着的果干蜜饯,兜头直打在月姨娘的额头,见月姨娘狼狈不堪的模样,眼里划过一阵快意,就跟眼前跪着的是王氏那个贱女人似的。
月姨娘受了痛,伸手摸一摸,触手一片温热。
——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流血了。
她心下委屈,眼泪漱漱而下,却死死咬着不发出声音,躬身退了下去。
将将走到门边,又听到砰的一声,茶碗落地,月姨娘的小腿处,被碎瓷狠狠刮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让她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
心腹丫鬟柳儿,赶紧上前两步,握着月姨娘的手,主仆俩逃命似的离开了正院。
等院里了正院,确认周围没人,柳儿才让月姨娘坐在小亭子里,替她查看伤势。
额头那一块是最严重的,是一道约莫有半指长的口子,鲜血这会儿都凝固了,紧粘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吓人。
柳儿拿手帕小心地在周围擦一擦,动作轻柔,却还是能听见月姨娘的抽气声,再看月姨娘满脸泪痕的样子,柳儿气不打一处来。
“姨娘您也太好性了,就凭您生了哥儿,夫人也不该这么待您!”
“您不若去跟伯爷好好说说,诉诉委屈,没准伯爷这回就听您的呢?”
柳儿打心里觉得月姨娘不差,虽长得不出众,但性子一等一的温婉,只是这女人太傻,晓得哭,却对错了人。
男人最受不得眼泪,若姨娘肯去哭一哭,说不得伯爷就心软了呢。
月姨娘摇头,自己伸手拿帕子擦泪。
伯爷刚开始宠她的时候,月姨娘也有过幻想,都这么些年了,什么都看开了。
府里的王姨娘、李姨娘,前头都跟着姓氏,她也有姓氏的,夫人却偏偏喊她月姨娘,于是整个府里都叫她月姨娘,这个称呼听起来不伦不类,倒像是楼里排了牌子的姑娘。
月姨娘再不认字,也晓得这不是什么好称呼,和伯爷说过许多次了,伯爷当时是怎么说的?
“不过一个称呼,何必这么计较,到底是当丫头的,眼界有限。”
是,她是当过丫头,所以一辈子低人一等,所以活该被林氏当个玩意儿看待。
柳儿见月姨娘这样,也晓得她不会去争取了,自个叹了半天气也就算了,反过来劝道,
“姨娘,咱们回吧,少爷估摸着要下课了。”
听见儿子,月姨娘眼睛亮了亮,随后又重新变得黯然。
不过,到底跟着柳儿回了她们自己院子。
***
“姨娘,咱们不是说好了,不露了消息,好好在院里安胎么?”
玉茹坐在王姨娘身边,亲昵地拦着她的胳膊,小脑袋还靠在姨娘的肩膀上。
她想得很简单,姨娘完全有能力把消息摁住,死死把住院子,把孩子生了,正院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王姨娘揉揉她的头发,轻笑道,
“傻孩子,生产是最难过的一关,也是最容易出错的一关,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在那之前我得先把林氏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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