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绮芳见三个哥哥没过江去集古村的酱园,问过之后得知,在商量卖老抽的事。
绮芳心中微动,全家人都在努力,她什么都不做等着吃闲饭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学过市场营销,曾经也是买买买大军的一员,在销售方面也能出出主意的。
“大哥,咱们家手里的老抽一共有多少?”
余凌霄答道:“我们一般按升算,前两年土地刚承包,交了公粮,大家手里剩下的没多少,豆子、面粉不太好弄,酿得不多,现在有1500升老抽,接下来还有3000升一年陈的酱油出坛。”
绮芳掰着手指头算账,“状元街的普通酱油一勺是500毫升,一毛五一勺,就算咱们家的质量好,价钱翻倍,最多卖三毛钱500毫升,再贵本地老百姓就消费不起了,那这批酱油最多卖九百块钱,刨除原料,家里的这么多人投进去的劳力,利润估计一半都不到吧?”
拄着下巴思考片刻,有了个想法:“大哥,我有个主意。”
妹妹难得对家里生意有兴趣,余凌霄放下手中算账的笔,老二和老三也停下手中的事,围坐在绮芳身边,鼓励道:“你说说看?”
“我看状元街上有卖苏式点心的,同样都是面食,袁奶奶的清明粿味道一点也不差,才一毛钱一个,那盒点心十个装能卖三块钱,就因为酥饼被装在纸盒里,盒子上印了花好月圆的漂亮图案,买来送礼很能拿得出手。散装酱油很难卖上高价,不如我们也分装卖。”
听了绮芳的建议,余凌霄但笑不语,老二余凌岳直接从桌底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古朴的小瓷坛,瓷坛上有隶书“余家酱油”四个字,字迹方正舒展,设计得很漂亮,余凌岳对妹妹道:“刚烧出来的,爷爷也出了份力,字是他写的,咱们这里烧瓷成本低,花不了多少钱,家里定做了一大批。”
余绮芳:“……”
你能想到的,人家已经付诸实践了。
做了这么多准备,小县城市场有限,难道……“你们不会还想往大城市卖吧?”
三哥余凌峰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的?我拿着奶奶给的原来为咱家销货的商家地址去省城打听,你猜怎么样?好多人都挺过来了,人不但还在,原先的生意也捡了起来。”
余凌霄跟妹妹进一步解释:“我们离省城近,走水路一个半小时就到,经营了这么多代,在省城根基打得牢,就连在沪市的名声也很响亮,余家金字招牌还在,只要品质跟以前一样,销路不是问题,现在量没上来,销售这块我们最先针对的是那些收入高,吃喝方面讲究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确实像你说的,包装好了,能卖上好价钱。”
“端午的肉粽,老抽少不了,咱们手里这点估计不够卖,先主要供应省城。现在大米国家还在管控,民间的量有限,香醋这块要放一放,先做酱油生意。”余凌岳补充道。
目标市场、目标客户、高端品牌、分销,绮芳估计也不用再费劲地跟哥哥们讲什么饥饿营销,促销什么,人家比她懂得多太多了,难道我真是家里最笨的人?
绮芳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余凌峰伸手在愣神的妹妹面前晃了晃,“芳芳,学习不好,别有压力,以后三哥养你。省城现在流行南方来的乔其纱,等挣了钱,三哥给你买上几匹,给你做裙子,让你一天一套换着穿。”
得,我是有哥哥的人,还是安心做米虫吧。
余绮芳望向对面三个哥哥,大哥凌霄被作为第三代的接班人培养,能力不用说,是总揽全局的人,二哥细心缜密,对酿制技艺最痴迷,生产由他负责,三哥外向是做销售的好苗子,奶奶估计也是这么安排的,要不也不会让三哥去省城跑市场。
想想也是,有奶奶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关乎家业的事情早就想到所有人前面。
这样优秀的哥哥怎么没有抓住机会去上大学,更进一步呢?“大哥,我不记得了,恢复高考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去考大学?”
不等余凌霄答她,余凌峰愤愤开口,“前两届政审严,我们因为成分报不上名,等第三届还有人把着政审这一块,不让我们参加,我们向上申诉,等结果下来,报考时间都截止了。事不过三,没了考试的心气,不考就不考,大伯在乡下的时候,该教给我们的都教得差不多了,奶奶说了,活到老学到老,除了多读书,社会是最好的大学,将来有机会多出去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原来还有这一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跟佘家这梁子真是越结越深。
余凌霄疼惜的摸摸妹妹脑袋,“大夫说你伤得不轻,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不要紧,你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嗯,大哥我会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回来。”余绮芳善解人意地回应道。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沅沅他们三个小家伙的口头禅?余家三兄弟内心复杂,有“饭桶”妹妹要养,还是赶紧努力挣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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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酿酒厂厂区东侧有一处草木葱茏的所在,这里原先是金家拆巨资修建的园子,在当年大火中保留下一角,现在佘家一大家子就住在这里。
夜有点深了,堂屋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了个精瘦的老头,下手是个敦实的国字脸的中年人,穿一身薄料中山装,从长相上看不出来,其实两人是父子。
老头喝了口今年新上的明前龙井,对儿子说:“余家最近动作不小,看来是瞅准时机,要重整家业了。”
“用不用我安排人做点什么?”中年人国字脸上露出算计的表情,“个体经营这块,虽然今年给发了证,可到底应该怎么弄,上面其实也没什么章程,很容易跟投机倒把搅到一起,给他们按上这个名头,余家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皱眉看向儿子,“你这人其他的先不说,连眼前的局势都看不清,这么多年的厂长是怎么当的?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当年没把余家弄死,现在不是十年前,已经没机会了。你现在不应该想着怎么给余家使绊子,而应该防着余家怎么报复咱们。”
“报复?就凭他们?此一时彼一时,余家早不是当年的余家,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中年人面露不屑,语带轻嘲,并没把余家看在眼里。
老头摇头,“你以前跟余家打交道少,不了解这家人,余友渔那老家伙不足为惧,你可别小看了周莲漪。周莲漪她爹当年为了给干儿子报仇,能追在仇家后头整整十年,长江各个水道翻了无数遍,直到仇家人头落地才肯罢休。
周莲漪是她爹当年全力培养的接班人,论心性能力一点不比男人差。余家二老当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为余友渔这个独子求来周莲漪这房媳妇。你看着吧,余家有她在的一天,早晚都能重新站起来。”
“我们又没把他们怎么样?余家又不是金家。一个都没少,不活得好好的吗?”
“像她那个爹,记仇是肯定的,耐性也一样好,以周莲漪的做派,她不会明面上跟你对着干,她会在背后一直盯着你,一旦你露出颓势,她绝不会放过机会,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老头说了这么多,有些烦躁,转了话题,“先不说余家,你这次去港城参加酒业博览会能待多久?”
“省轻工业厅带队,连参会带考察,行程不紧,估计有半个月时间。”
老头起了点兴趣,抬起眼皮,问道:“过关走陆路口岸?”
见儿子点头,老头低头沉思了一会,“我记得听你说过,陆路口岸走货比较多,检查得不严。我收拾了点东西,你想办法带过去,小心点,别被抓到,找个信誉好点的,给估估价,要是价钱合心意,就出手吧。现在一天一个样,大家都奔着钱去,手里多准备些现钱,我们也可以早做打算。依我看酒厂早晚有承包的一天。”
老头停顿片刻,一双小眼睛迸射出势在必得的光芒,“龙城只能有一家酒厂,它必须姓佘。”
中年人会意,点头道:“您放心,我打听过,那边拍卖机构是国外的大公司,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价格也给的比咱这边高多了。一块不大的翡翠都能拍出十好几万。”
“先拿余家的东西试试水,金家的太贵重了,等等再说。这事别告诉你老婆,你那几个弟妹也别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爸,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省城东郊一处隐蔽的农宅,院子里站了几个人,为首的背对众人,背影瘦瘦高高,声音寒凉,“消息过来了吗?”
“说周一出发。”下面一人答道。
“很好。”那人勾起嘴角,背对众人的面孔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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