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华被打折了一条胳膊,乔永康命王濯缨带人速速将那伙行凶的商贩捉拿归案。
王濯缨带着五十缇骑去追贺兰一行,中午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直到入夜才在七十里开外富阳县的云舒客栈找到他们。
这是间规模颇大的客栈,分前后两进,前面做酒楼用,为住客提供酒水饮食,中间隔着设计精巧的院子,后头才是客房。
她没见到贺兰,那位名叫凤泉的侍女出来回她的话。
问明了王濯缨的来意,凤泉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从桌上推到王濯缨这边,诚恳道:“大人,我们不能跟你回去,昨夜我们只是自保,并非有意伤人,是他们不依不饶。”
王濯缨扫了眼桌上银票,都是百两面额的,这么厚一叠,怕不是得有四五千两。
“既舍得出银子,昨夜又为何要与锦衣卫动手呢?”她问。
“他们若只是要银子,自然也就不会动手了。”凤泉道。
王濯缨疑惑:“不是要银子?那他们要什么?”
凤泉静静地看着她,不答反问:“大人莫非不知,那乔百户有龙阳之癖么?”
王濯缨惊诧,脱口道:“那他们是想……”
凤泉颔首:“他们是想劫我家公子。”
王濯缨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乔华不是好人,第一天见面就知道,但她也没想到他竟会龌龊至此。
凤泉见她眉头紧蹙一脸厌恶,试探问道:“不知大人作何打算?”
王濯缨抬头看她,道:“即便我不抓你们,他们定然还会再派旁人来追袭,不知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凤泉无可奈何道:“民对官,能有什么应对之策?无非是逃命罢了。”
王濯缨闻言,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一边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凤泉:“河南府。”
王濯缨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点着地图上的独松关道:“你们现在是往北走,过了独松关便不是杭州地界了。乔永康面子再大,也不能派人去湖州府抓你们。从此处到独松关大约还有四五百里路,稍微加快点脚程的话三天应该就到了。这样吧,我护送你们到独松关。”
凤泉讶异:“你护送我们?”
王濯缨收起地图道:“如今回想起来,昨日若非我要带你们回去审问,你们也不会遇着乔华,自然也不会惹祸上身,所以这件事,我多多少少得负些责任。对了,你们那个侍女,到底为何要刺杀我?”她忽然又想起这茬儿来了。
凤泉道:“不瞒大人,那名婢女本是逃犯,家里被锦衣卫抄了,父母兄弟都被斩了,独她一人事发时不在家中,故而幸免于难。也因此,她特别仇恨锦衣卫,昨日见大人孤身出现,便生了歹心。”
“她如今人在何处?”王濯缨问。
凤泉道:“我们公子见她可怜,好意收留她,她却差点给我家公子引来杀身之祸,自是留不得了,昨日便打发走了。”
王濯缨点头,表示知晓了,又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我送你们到独松关,明日你们启程时知会我一声。”说着起身欲走。
“大人,银票。”凤泉唤住她。
王濯缨回身,道:“自我当上锦衣卫以来,不曾收受过分毫不义之财,也不想在你们身上破例。”
凤泉闻言,只得收起银票,又道:“大人可是要去定客房?此间客满了,我将我的房间让给大人。”
“那你住哪儿?”
“我与其它婢女住一间便可。”
王濯缨遂没推辞。
找个借口将印剑等人打发去了别处,王濯缨回到房里洗漱一番,觉着有些累,可是晚饭还没吃,肚子还饿着呢。
她扛不得饿,只得配上腰刀准备出门去前面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打开门一抬头,就看到贺兰站在她门外举着一只手,仿佛正要敲门的样子。他一身漾着清辉的雪白,长发上半部分用一根白色的玉簪松松挽着,下半部分披在肩后,乌黑的发与白皙的脸完美相衬,鬓角因而鲜明得仿若刀裁。
王濯缨看到他的刹那以为月亮出来了,仰头看看天,才发现今晚没有月亮。
她又将目光移回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
这男人不会说话,可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他那双晶亮的微露惊讶的眼仿佛就在说:“怎么会是你?”
“贺公子,你找凤泉吗?她把房间让给我了,她现在住那间。”王濯缨给他指了个方向。
贺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回过脸来冲她微点了点头。
王濯缨遂与他擦身而过,到前头觅食去了。
不出所料,因为时间太晚,前头早就不做吃食了,连厨子都回去睡觉了。
掌柜的顾忌她锦衣卫的身份,想去把厨子叫起来给她做饭。
王濯缨阻止了他,她不想仗势欺人。
独自来到厨房,肉啊菜啊倒是还有,不过都是生的。王濯缨在偌大的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立刻拿来果腹的熟食,一时不免犯了愁。
她不会做饭。
看着菜架子上那根绿中带黄的长条瓜,她觉得可以试试这东西是不是可以生吃。刚把瓜拿手里,便见暗沉沉的厨房门口一亮。
是贺兰来了。
他目光往厨房里一扫,便定在站在菜架子旁边的王濯缨身上。
王濯缨问他:“贺公子,你也是来找吃的吗?”
贺兰摇摇头,走了进来。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瓜?可以生吃吗?”王濯缨举着手里的瓜问。
贺兰微微笑了下,仍是摇头,拿过她手里的瓜放回菜架子上。
他扫视厨房一周,褪下右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黑色佛珠放进怀中,拿刀去挂在铁钩上的猪腿上割下一块三分肥七分瘦的肉来,放在砧板上切成肉块,然后开始剁。
王濯缨看了一会儿,感觉他好像是要做吃的,于是走到他身边。
贺兰侧过脸来看她。
她道:“我来剁。”
贺兰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把手中菜刀给她。
王濯缨接过来剁了几下,感觉有点不得劲,于是又拿过一把菜刀,两把刀在砧板上噼里啪啦地剁起肉馅来。
贺兰回到菜架子旁边,选了颗小些的菘菜,叶子掰下来洗净切碎,放在盆子里撒上盐。然后又找出面粉,加水揉了起来。
王濯缨一边剁着肉馅一边看着他。
他很从容,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给人的感觉耐心又细致。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映着厨房里暗沉的桌椅灶台,真的给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在此之前王濯缨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在厨房里从容不迫是什么模样,而今亲眼看到,居然觉得还挺养眼的。
不愧是差点被人劫色的男人。
发觉自己想歪了,王濯缨忙收敛心神专心剁肉。
少时,她觉着差不多了,便问:“剁成这样可以了吗?”
离她几步之遥的男人毫无反应。
王濯缨这才想起他不仅不会说话,他还听不见。
她搁下刀,把砧板端到他面前,见他看着自己,这才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贺兰点点头,打水洗净手上面粉,放了盐的菘菜碎装进一个白纱布袋里,将菜里面的汁水挤出来,然后把菜碎和肉糜一起倒入一个稍大些的碗里,拿起一小把洗净的葱,刚想切,又询问性看向王濯缨。
王濯缨明白他是在问她吃不吃葱,就点了点头。
他这才将葱切碎,放入馅中,然后依次加入各种调料,用筷子搅拌均匀。
王濯缨的注意力又被他的手吸引。明明做着油盐酱醋的事情,可他的动作却优雅得像在拈花抚琴。
她有点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观察了片刻,又觉着,许是跟动作无关,跟人的气质有关。
拌好了馅儿,他又回到面板那边继续揉面,最后将小小的面团揉成长条,用刀切成更小的剂子,然后用一根尺来长的小擀面杖将剂子擀成圆圆薄薄的面皮。
王濯缨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手底下一会儿飞出来一张圆圆的面皮,感觉就像变戏法一般。
十来张面皮片刻功夫便擀好了,贺兰将装着馅料的碗端过来,开始包饺子。
他的手修长,稳稳地托住圆圆的面皮,在上面加上适量的馅后,那素白灵活的指便像蝴蝶一般,眨眼就将面皮和馅儿捏成了一枚新月形状的饺子,每个褶子都工整得堪称精致。
王濯缨看他捏了两个,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是可以出份力的,于是忙去把手洗净,过来拈起一张面皮。
贺兰瞧她要包饺子,便让出一些位置给她。
王濯缨加馅料不知道加多少为好,夹了两筷子馅料在饺子皮上后,就抬头看一旁的贺兰。
贺兰没有在笑,可他明亮的眼睛里有笑意,无声而温和的。
他抬手,用筷子将王濯缨面皮上的馅料夹去小部分。
王濯缨学着他的动作把面皮捏起来,可是他捏成了一个极精致的新月,而她捏成了一只胖乎乎的甲虫。
王濯缨:“……”
她讪讪地将自己捏的那只甲虫放在面板角落里,没有和他捏的那些新月放在一起,然后重新拿起一张面皮。
面板一角出现两只胖乎乎的甲虫后,王濯缨决定还是不要再浪费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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