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家伙会在晚上回家前主动约他出来吃饭。
两个人在邮件里简单交流了一下时间就定在今天中午，是中岛敦选的，地点定在这个西餐厅，是中原中也选的。
中岛敦主动约他肯定是有话要说，而且必定和离婚协议书还有昨天酒店里发生的事情有关系。
中原中也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今天中岛敦还说她不扔那个离婚协议书，他就把那个离婚协议书签字了交上去，再叫人打点一下让他们两个离不了，让中岛敦看看什么叫做离婚也要靠关系。
以为有了这么一个破文件就可以离婚了？天真。
中原中也早早就在餐厅里订好的位置坐下，漫无边际地设想着一会儿中岛敦可能会对他说的话，自己再怎么一一反驳回去，最后再给她打个措手不及——
“中也先生，让你久等了。”
服务员把少女领到了中原中也旁边，少女立刻不好意思地跟他弯了弯腰道歉，仔细看她的表情还有些紧张。
中原中也没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她坐下，中岛敦立刻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下了，手里还抱着一大束花。
中原中也看着她抱了一大束花还觉得挺有意思，正巧自己今天也打算给她送花。
中岛敦手里这束还搞了点神秘，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花束头部被一层跟包装纸材质一样的有色塑料包裹起来，只露着尾部青绿的花茎。
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弄一个惊喜出来不成？
对小妻子抱过来的花满腹疑惑，中原中也敏锐的直觉让他脑中的警铃疯狂作响，可是小妻子笑得腼腆，因为徒步赶来，白净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紧张，看上去十分惹人疼惜。
这让中原中也暂时憋回了想问的话，把菜单推给了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点。”
“谢谢。”拿过菜单之前，中岛敦把康乃馨放到了一边的座位上，还小心翼翼地把花束调整了一下位置，防止娇嫩的花瓣被压皱了。
她翻开菜单看了看，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点出什么来，于是中原中也直接根据她看菜单的眼神变化给她点好了。
“那个……中也先生，其实我约你出来，是有话想要对你说。”
“我知道。”
点完菜以后，中岛敦就自己憋不住开始话题了。
到此为止，中原中也还是比较淡定的。港黑干部身上是一如既往的成套西装，一层叠着一层，穿起来恐怕比女人的衣服还要复杂，从头黑到尾，坐在空调开放下冷气凛凛的餐厅里显得正式而饱含煞气。
而少女颇为紧张地捏着自己较长一边的刘海发尾，手指不受控制地在上面打着旋儿，侦探社的前辈们东拼西凑给她凑出来的侦探服穿在她身上还显得有几分稚嫩，坐在港黑干部面前更是幼稚得很。
“中也先生，我昨天晚上已经仔细想过了，我确实不应该留下那份离婚协议书……我回去以后就会把它扔掉的。”
可算说了一句动听话来。中原中也哼了一声，盯着少女炯炯的紫金色大眼睛，不屑地告诉她：“没关系，我已经给你扔了。”
“……哦、哦，这样啊……”
中岛敦懵懵地点头。
她想，自己应该是要流畅地把昨晚打的腹稿说出来的，可是中也先生真是不给面子，居然在她决定痛改前非的时候直接告诉她：没事，我已经帮你改了。
你都帮我改了，要我说什么好呢。
“中也先生，其实我还有其他的话想要对你说。”
中原中也这次没接她的话茬，让她自己说下去。
这个话头就像是写作文的小学生，写了一百字，却发现离考试要求的作文字数还差三百字，苦思冥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写点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句给填上，后面慢慢想。
中岛敦慢慢想，倒是真把自己昨天晚上思考的东西给想起来了。虽然衔接得生硬了些，但好歹是有话可以说了。
“你昨天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以后有在好好思考的，其实我觉得一直以来确实是我太愚钝了，让中也先生也感觉到辛苦，非常抱歉。”
中原中也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对她的话感到满意。
中岛敦仿佛被鼓舞了一般，声音变大了一点，继续说道：“我原来不知道中也先生的想法，总认为自己和中也先生继续相敬如宾下去就好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其实和中也先生发展和谐友好的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毕竟我们未来可能还要一起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中也先生对此早有预料，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叫未来可能还要一起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是一定会一直一起生活下去好吧？中原中也觉得不太对劲的东西可能要来了。
“所以我决定要和中也先生友好相处，我们的关系应该更加亲密……我是说，中也先生如果愿意的话。”
这么说着，少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那人的脸色，不慎触到那蓝眼睛里放射出来的犀利目光时，她又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瑟缩回去，脑子里又开始乱成一团麻。
那人不给她一点反应，准确来说，是不给她一点儿回应。反应是有的，毕竟那蓝眼睛里确确实实被勾起了好奇心，扫着对面的小妻子的眼神跟要把她剥了没什么两样，看着她在凛凛冷气中还在不断冒出的汗珠子又想笑又带着点审视。
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中原中也开始猜，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紧张？离婚协议书都说要扔了，你还能说出什么让我暴跳如雷的话来？
中岛敦拽着自己的背带裙边脑子发胀。她想想自己刚才其实是要说什么来着？被中原中也一看她又忘了，快点想起来啊。
“啊！那个……就是，我给中也先生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也可以当成是昨天那件事的赔礼，中也先生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接下来的稿子是什么，又不能让气氛就这么僵下去，于是干脆把自己准备的花拿了出来，送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她把花束上的包装纸拆开，心情逐渐变得愉悦起来。虽然还是没能知道她到底要说点什么，可是能从她这里收到花可不算是一件坏事——
直到中原中也看见了那到底是什么花之前，他都还是这么想的。
塑料纸褪下，大片的奶黄色出现在了中原中也的眼前。细小花瓣层层叠叠，娇艳热烈，欢腾雀跃地开出了一片节日的气息，浅淡的花香味顺着空气钻入了中原中也的鼻腔里。
港黑干部都有些傻了，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感叹号。
这束花怎么是黄色的？不应该是红色的吗？这是什么花？怎么看着像康乃馨？这就是康乃馨啊！这不是送给母亲的花吗？
对了，他开车过来看见大街小巷都是卖花的，卖的还都是康乃馨。怎么？难道今天是母亲节吗？好像还真是。
那为什么她要送给他母亲节送的花！就因为今天是母亲节吗？！
“中也先生，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就像……”
“你要是跟我说像你妈妈一样，我可是会把你从这里扔出去的。”
中原中也及时打断了她，防止从她嘴里听见什么让他足以在后半生想起来都PTSD的话来。
港黑干部看上去很生气，非常生气，气到那双跟海水差不多颜色的眼睛里能冒出火来，把举到他的面前的黄色康乃馨给烧了。
可是送花的少女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愤怒。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脸颊，小声告诉他：
“没有啊，我都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怎么可能把中也先生和一个我都没有见过的人做比较。”
少女这么说着的时候本身倒是没有多少伤感之情，但是中原中也听着眼睛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连带着心里的那团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部先生想自己大概是误会她了，这小家伙整天傻头傻脑的，估计是想买点花送给他，但是今天过母亲节，大街小巷里卖的都是康乃馨，玫瑰花是买不到了，那只能买康乃馨送给他。
他熄了火，接过她送的康乃馨，面上还有些讪讪：“……你怎么不买个红色的？”虽然不是玫瑰花，但好歹有点那个味儿了吧？
“红色？”中岛敦反倒看上去有些疑惑，“但是我看见网上说，要买黄色呀。”
嗯？中原中也心头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又听见中岛敦继续说：
“我昨天才知道康乃馨不只一种花语。像黄色康乃馨，除了表达对母亲的感激之情以外还有一个意思……”
中岛敦把手机上搜出来的网页举到中原中也面前给他看——
“我已经想过了中也先生，我大概是喜欢你的。既然如此，我觉得要不就先试着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吧。
所以，中也先生，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吧。”
小小一方手机屏幕上的白底黑字彻底刺痛了港黑干部的眼睛——
黄色康乃馨花语，友谊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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