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凌致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住在白天就看上了的那间客房,毕竟他在谢然面前提了好几句,谢然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一笑,不置可否。
谁知道,这人居然这时候告诉他,不好意思,没有你的房间,来我这里和我一起睡。
开什么玩笑?就这一张睡榻,总不能两个人同床共枕吧?谢然既是这里的主人,又是病人,打地铺的话肯定得凌致啊。
明明可以收拾出一间客房,这人怎么想的?
一定是怕自己逃走。
也罢,睡地上就睡地上呗,别说中书府里最奢华的这间屋子,地面是平整而干燥的了,那时凌府落难,他被迫逃亡,就是湿漉漉坑坑洼洼的地面他也一样睡……怎么突然觉得,那段艰辛的记忆,以及曾经在将军府的生活,都不太真切?
怎么回事?凌致疑惑了片刻,也罢,不想这些没用的还是先睡觉吧。
谢然看他打地铺,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凌致想去把蜡烛熄灭,谢然却突然道“别熄蜡烛,这样就可以。”
汉白玉雕成的树形烛台比人还高,树梢都是花苞形状的蜡烛,能有二十多盏,明亮的火焰跃动着,把屋子渲染成暖融的橙黄色。
凌致心里想着,这烛台真好看,虽然汉白玉是石头不是玉,也不是很贵,但这么大这么逼真的一棵树,得多少石料多少雕工,还点那么多蜡烛,真是奢靡非常。
先前刺杀他的那天,蜡烛也是这样彻夜亮着的,否则他也不会一看见他,就被他这欺骗性的俊美外表震撼了。
难道说,堂堂中书令大人怕黑?
必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黑啊,真有趣。凌致想着,就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喜滋滋中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凌致梦见自己抱着小时候养过的大狼狗,正伸手摸它头上的毛。
就是手感不太对劲,狗毛有这么长这么滑吗?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谢然身上的味有点像。所以,他搂着的是……凌致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居然缩在谢然怀里,还紧紧搂着他的腰,刚才摸到的,是他披散下来的头发。
凌致“!!!”
为什么他睡到床上来了?为什么这个姿势这么不可描述,最重要的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顶到他了?!
这么……一柱擎天……好吧,凌致不得不承认,谢小然的尺寸确实是值得肯定的。
如果只是两个男人一起睡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可尴尬的,至于那个什么,每个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但凌致之所以及冠了也没有任何娶妻的打算,就是因为他早知道自己有断袖之癖了。所以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于凌致来讲就真的很尴尬了。
凌致试图把搂在谢然腰上的手慢慢收回来,然后再悄悄爬回自己的地铺,奈何手刚刚一动,谢然的睫毛就轻轻颤了颤,随即四目相对。
“早啊。”凌致没话找话。
“早。”谢然起来后有些头晕,脑子也转不过来“你怎么在我床上?”
“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不知道……那再睡会吧……”谢然嘟囔了两句,主动搂住凌致又睡着了。
凌致就维持着这个进退两难的情况,继续和谢然躺在一张床上。没过多久,谢然又睁开眼睛,惊诧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凌致“……”
所以他刚才其实是说梦话?那只好再说一遍“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第一个想爬我床的人,但你是第一个睡到我的人。”谢然意味不明的笑道。
这种糟糕尴尬的台词,放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趣的,但凌致显然从来没听过这种无脑念白,一时愣住了,片刻才怒道“谁想爬你床了?老子不稀罕!”
“那怎么搂我搂这么紧?”
“切!”
“也是,晚上地上太凉了,”谢然自言自语“算了,别睡地了吧——”
凌致心里期待着,要让我睡那间客房了吗?
“以后就这样和我一起吧。”
凌致简直被滚滚天雷劈中。
“我自己睡冷啊,搂着你睡还挺暖和的。再说……你既然这么主动爬上来,就这么定了。”
谢然当然不会承认,他是在凌致睡着了之后把他悄悄抱上床的。软软热热的的小可爱,怎么舍得让他睡地上。
“大人,您醒了吗?今天要上早朝!”小蝶在门外叫道。
“醒了,进来吧。”谢然掀开被子坐起来。
小蝶立刻一阵风一样跑进来,给他家大人准备衣服,看见凌致时,一脸震惊。虽然这时候凌致早就从谢然床上跳下来,并且和那张床保持一定距离。小蝶还没有看到他们同床共枕的更惊人的画面。
“大人!他要是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啊,多危险!您怎么能让他在您房间里啊!”
她也想在大人房间过夜,可是不敢肖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单纯想照顾她家大人。奈何谢然怜惜她还小,长身体的时候要多睡觉才能长高,守夜丫鬟从来不是她。
不过她也不稀罕守夜,守夜是站在门外守着,又看不见大人。
可现在竟然被这来路不明的小子捷足先登了。
大人的睡颜那么俊,都被这小子看去了吧。
小蝶手底下动作还是飞快,麻利得服侍谢然穿好官服,又仔细给他戴上玉佩。洗漱的水不用她端,已经有下等丫鬟端上来了,她试了试水温,伺候谢然洗漱,接着再忙不迭的叫厨房把早膳赶紧端来,她知道谢然的用膳时间只要往后一拖,肯定会胃疼。
晶莹剔透的虾饺,软糯的清粥,还有爽口的小菜。
“我的呢?”凌致扫了一眼,只有一副碗筷。
“小蝶,记得以后给他也准备一份。”
“大人!”小蝶不乐意的跺脚,大人何其尊贵的身份,他怎么就可以和大人一桌用膳了?
“唉,看来本官只好和凌公子共用一份早膳了。”谢然装模作样的叹息着,作势要把虾饺端给凌致。果不其然,小蝶立刻跳起来“您自己全吃了,多吃一点,我再去给凌公子端一份就是了,太医说您一定要好好用膳。”
谢然真不愿上早朝,可该来的躲不掉。
朝堂上气氛还算正常,不过谢然明显感觉出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看着自己,自己的那一系党羽都是紧张的或者期盼的,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这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显然自己这条命是他们的依仗。其他反对他的人则是一副观望的的态度,表面上还算过得去,只是有些蠢的竟一副看戏的样子,就差把幸灾乐祸写脸上。傻子果然是哪里都不缺的,谢然感慨道。
听那些上奏的大臣唠叨了没多久,谢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恶心,一下一下绞着疼,估计是早饭吃的有些急,马车也太颠簸了些。
奈何不能动更不能失了礼法,他只好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幸好早朝还算简短,再长一会,他真怕自己腿一软摔在地上,这怕是要载入史书的滑稽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早朝,皇帝却一如既往的点了他留下,去御书房议事,看其他大臣羡慕嫉妒之类的目光,他的内心也是拒绝的,胃疼一阵比一阵剧烈,疼的冷汗直冒还不许回去歇着,实在不人道,你们羡慕你们去议事吧。
但表面上,他还是非常恭谨的走向皇上的书房,没有任何异议。像往常一样走向御书房。行跪拜礼的时候,他基本上是直接摔在地上,膝盖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皇帝也十分和蔼的宽恕了这失礼的细节,还赐了座。
能把这个权力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高明的臣子拿捏住,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恰好被谢然看见了——自古君权相权的争夺就没有停止过,相权也基本没赢过。
君臣间又是好一通寒暄。
“杨太傅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总是喜欢管一些不该他管的事情呐。可这是朕的太傅,朕自当敬重他……唉。”
谢然心领神会,想杀人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之前他想修宫殿,大兴土木自然让天下人不满,杨太傅这种忠臣也是一根筋,惹得龙颜大怒了还要死谏到底。
“太傅大人年龄大了,眼光许是不行了,还是趁早告老还乡比较好?”谢然试探道。
“即使告老还乡,太傅也可以继续评议朕,在朝堂之上也就罢了,若是在外,让百姓听去了,怕是不好啊!”只要还能说话就不行,哪怕哑巴了也还能写啊,所以回乡是不够的。
还是宰了吧。
“是,臣明白了。”皇帝这心倒也真狠,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臣,又是自己太傅,皇上为了修座宫殿,下手的时候连一丝情义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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