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个少年快步走上前,踩在倒塌散乱的树木上,奇怪的是原本攻击性极强的藤蔓并没有缠过去,只是小幅度摇摆着,如同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怪物巨大的躯体晃动一下,便颤颤巍巍地用后肢站了起来。它甩了一下满是深棕色长毛的脑袋。与少年不同,它的身旁围满了色泽艳丽的藤蔓,有的已经缠上了它的四肢,在撕扯,在收紧。
怪物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束缚,它又用爪子奋力地抓挠,确实扯断了一些藤蔓,但大部分依旧不依不饶地纠缠着。
那怪物忽然就不动弹了,藤蔓趁机涌上它的躯体,勒住它的腰腹,勾住它的脖子。
霍尔站在不远处,看见怪物周身的毛发疯长,一缕缕灵活得像蛇,浮在半空中扭动着。原本柔软的毛发变成尖锐利刃,硬生生将那些粗砺强劲的藤蔓切碎,浓白的汁液喷溅,落在地上是一团团烟雾。
怪物处理掉烦人的藤蔓后,四肢落地警惕地望着金发少年,嘴里发出厚重的低吼,如同濒死困兽最后的一点挣扎。
少年走在狼藉之地的步伐轻盈如猫,面对如此狰狞可怕的怪物,却无丝毫惊慌失措,仿佛它只是放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一条鱼。
用指甲轻轻地抵住它的胸腹,然后用力,尖锐的指甲划破那柔韧的血肉,纤细的指尖探入,向上,绕过复杂的器官,一把攥住滚烫跳动的心脏……
“剥叽”一声,有什么炸开,又被揉成一团。
霍尔惊恐地退后两步,眼前这幅反差巨大的画面给予他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他大脑里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觉出害怕,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不远处一个高挑瘦削的少年,徒手破开了怪物的胸膛,庞大与渺小,圣洁与污秽,美丽与狰狞形成无比鲜明的场景。
少年怡然自得,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怪物在发抖,发出一声声哀求似的呜咽。
他没入其中的手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就是怪物一声震绝森林的哀鸣,巨大的躯体倒地,鲜血从浓密的毛发中一股一股地流出。
少年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和肉块,他满不在乎地拿出一块帕子擦拭着,动作很细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放过。
整个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目睹整个过程的霍尔久久不能回神,这不是他用常理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0247……”少年扭头看清了他左臂上的袖章,念了一遍他的编号,又问,“你是一个人吗?”
霍尔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迷彩服,袖章上绣着“0201”,原来也是格维亚学院的学生吗?
出于此,他勉强镇定下来,忽视掉旁边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回应了一声,“是的。”
“愿意跟我结伴吗?”他跳下了巨大的树木,踩着那些破碎的藤蔓朝他走来,动作迅捷,仿佛他天生就适合这种环境,这种厮杀。
霍尔眼下确实需要一个同伴,但眼前这个家伙刚刚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可怕,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并不是很愿意跟他结伴。
像是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抗拒与担忧,少年将血淋淋的手帕丢到了地上,而后用力地踩了脚边那截断裂的藤蔓。军靴的鞋底坚硬如铁,轻易就能将那细细的藤蔓踩碎。
汁液落在手帕上,很快就把它腐蚀成一团焦黑。
“如果因为亲眼所见我杀死了一头怪物,就感到畏惧不安。”他慢条斯理地说,“那么你一定会因为怯弱,被这里潜伏的猛兽分食,殆尽。”
霍尔没说话,少年说得没错,他确实做不到像他那样直接上去把怪物的心脏捏碎,面对庞然大物只有挨打逃跑的份儿。
可他并不信任这个少年,谁知道危机来临之时,他会不会把自己丢出去当挡箭牌。
“你该明白,除了跟着我,你别无选择。”少年走到他的面前,距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
霍尔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有多高,居然还比他高小半个头。
他迅速地分析了一遍跟他结伴的利弊,发现自己如果一个人单独前行,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去。森林里的夜行动物数量繁多,攻击性强,他做不到一整晚不休息去提防那些怪物,怎么获得水和食物也是难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如此。”他看着少年精致俊美的脸,语气真诚地说,“接下来的70小时,希望可以好好相处。”说完后向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
少年不假思索伸手握住,并且说了一句,“克里斯汀·怀特。”
霍尔听完后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名字,于是跟着介绍自己,“霍尔·亚里斯。”
“我知道。”克里斯汀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霍尔疑惑地看着他。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次集训的成员虽然都是同一个年级,但来自不同学科,相识的概率很小。
他难道是这具身体的同班同学?不然不可能认识自己。
他只是扬起嘴角,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亚里斯家的大少爷,百闻不如一见。”
霍尔总觉得他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毕竟有名无实,德不配位是挺丢脸的事,他清楚有很多人虽然表面上对自己还算客气,其实背地里恨不得踩着他的脊梁骨,把他摁到泥地里。
“百闻?看来我的名声不小,居然能被您这样关注。”霍尔象征性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入手的感觉是一片冰凉,完全不像常人该有的体温。
“当然要关注多一点,毕竟我对亚里斯少爷……”他笑着说,眼睛里闪烁着类似于某种狐亚科动物般的狡黠,“很感兴趣。”
不清楚他跟原主之间有什么龃龉,霍尔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了两句,好在那个少年没有一直纠缠他的意思,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如何在危险森林里生存三天上。
看着这个天色,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天就要完全黑了,他们得尽快寻找一个适合暂时休息的住所。
好在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临近一条溪流,霍尔听见了轻微的水流声,判断出大概方向后对身旁的人说,“克里斯汀,前面好像有条小溪,距离我们大约有二十米。”
“应该会是个好住所。”他看向橙红瑰丽犹如大火蔓延的天际,想着半个小时应该足够他们搭好简易住所。
河流意味着淡水和食物,这是支撑他们三日野外生存必不可缺的东西,虽然猎食者潜伏的可能性比别的地方要大,但为了食物和水,他认为值得一试。
克里斯汀显然也听到了水流声,在水边安营扎寨无疑是个便利的选择,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不像霍尔那样顾虑众多,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这里的怪物放在眼里,无论是什么,无论来多少,下场都只会跟刚刚那只不自量力的猛兽一样。
溪边有一大片平地,边缘挨着不少灰褐色的乔木和藤本植物,由于之前那些可怕的藤蔓给他留下深刻阴影,所以他这回特意查看了一下,确认是并未变异的普通植物后才送了一口气。
他找到一个适合搭建临时庇护所的地方,取出自己背包里的小刀,将大部分藤本植物和一些树木枝干切除。但小刀不适合劈砍粗壮的树茎,他需要至少五根树干来搭建框架。
他扭头去找克里斯汀,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弄来树干,一回头就看见他蹲在溪边一块岩石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低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看他那个架势,好像是在……捕鱼?霍尔猜测着,不免觉得好笑,按照他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来说,这样别说是捕鱼了,连只磨子①都逮不到。
结果克里斯汀用了三分钟不到,用树枝捅上来四五条鱼 ,膘肥体壮,生龙活虎,还一个劲儿地在地上蹦跶。霍尔仔细一看,发现还有不少鱼围在那块岩石边不肯离开,全然不顾危险。
克里斯汀挑挑拣拣,又弄上来两条,这才把树枝扔到一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
霍尔有些茫然,他忘记这里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衡量,可……为什么那群鱼像是看见饵料般疯狂地围着克里斯汀?
“霍尔,你去把他们处理掉。”克里斯汀有些嫌弃地看着血肉模糊的鱼,见他站在旁边一脸疑惑,忍不住吩咐了一句。
“你是……怎么做到的?”秉承着不懂就问的求知精神,霍尔忘记了之前和他的剑拔弩张,直接询问。
克里斯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道,“你过来。”
霍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他的面前。克里斯汀伸出了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抵在他的唇边,白皙纤长,腕骨微凸。
姿势有一些暧昧,偏偏克里斯汀的脸上只有浅然淡漠。
他觉察到唇边微凉的触感,正好奇他想要干什么,却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像一种极其好闻的花香,如同克里斯汀给人的感觉般浅淡疏离,若有若无。
他思绪涣散,双瞳渐渐失焦。
“好闻吗?”克里斯汀摸了摸他的唇角,满脸爱怜与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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