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双眼微红

    六月盛夏, 日出之后便十分燥热。

    宫中用硝石制冰,傅询出行时,取一两块摆在马车里, 十分宜人。

    在冰上凿出一个凹陷,上边摆着一个琉璃缸子, 里边放着各色时鲜瓜果。

    傅询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 对韩悯道“南边新送上来的,你尝尝。”

    这些东西, 韩悯在福宁殿当值的时候就常吃。

    南边官员进京述职的时候带的,荔枝樱桃,甜瓜杨梅, 傅询不爱吃,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韩悯曾经创下一人独吃一小竹筐樱桃的记录,打个嗝都是樱桃味的。

    今日的琉璃缸子里全是荔枝, 韩悯道了谢,伸手拿了一个。

    在外边要矜持一些, 他只吃了两个就停下了。

    傅询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吃了”

    韩悯笑了一下“臣吃好了。”

    他吃的少, 傅询下意识以为“病了”

    韩悯努力保持微笑“没有, 臣真的吃好了。”

    “等会儿带过去慢慢吃吧。”

    “谢陛下厚爱, 臣不用。”

    “这东西放不久, 他们送过来,也费了一番功夫,你不吃就放坏了。”

    “也是,那臣尽力为陛下分忧。”

    说着,他又伸出手摸了一个。

    傅询又问“方才你送出来的, 是裁缝”

    “是, 臣过几日就束冠了, 请老师傅上门调调衣裳。”

    虽是试衣裳,但他今日在家,原本是临时被喊出来的,只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裳,又素净又平常。

    头发也用发带挽着,想了想,还是全系起来了。系得高一些,也更有精神。

    傅询看着他绑头发,随口道“我们几个一起长大的,数你年纪最小。”

    “是。”

    “你也要束冠了。”

    “是。”

    傅询不明意味地勾唇笑了一下。

    此时马车驶出城门,远远地便听见马匹的嘶鸣声、人群的欢呼喝彩声。

    韩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用木桩立起围墙,圈出一大块地,又用彩旗装饰。

    周围搭了高台与棚子,世家贵族各自占着一处。此时场上正比着,听着声音,看比赛的不只有公子哥儿,还有姑娘小姐。

    倒是十分热闹。

    韩悯放下帘子,转回头,笑着道“原本是宋国人的游戏,怎么小叔叔也喜欢上了”

    傅询道“他素来征战在外,如今无仗可打,自然是心痒了。”他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宋国使臣来永安,自然带来了他们的玩意儿。”

    早前几日松竹馆就传了密信过来,说宋国的广宁王赵存与季恒认识了。季恒又是信王李恕的外甥,有理有据地说上两句,李恕也会应下他的合理请求。

    再加上收到密信时,傅询就让人吩咐李恕,近来季恒要做什么,都答应他。

    所以这处马球场,其实是赵存与季恒在背后推动,借李恕的手办的,傅询早先也和李恕通过气。

    但傅询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韩悯,只是见他掀着帘子看,兴致不错的模样,别过脸去,淡淡道“你要是喜欢,等九月去秋狩,打野兔野雁才有意思。”

    韩悯道“都挺有意思的。”

    傅询十分正经“野兔漫山遍野都有,不像他们,争破了头去抢一个球。”

    韩悯看着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傅询瞥了他一眼“想笑就笑。”

    韩悯摸摸鼻尖,还帮他找起理由来“其实这个和所处地域也有关系。我大齐山壑丘陵遍布,有时候马匹跑也跑不出多远,所以看重山野狩猎;宋国地处平原,他们比较喜欢这个。”

    “你想说,打马球可以加到军队训练中去。”

    “正是,宋国把它当做取乐的玩意,实在是亏了。”

    已然到达马球场外,马车也停下了,外边人请圣上下车。

    落了地,信王爷李恕与悦王爷傅乐就带着人在马球场外候着。

    见过礼,说了两句客套话。

    里边人比赛未完,傅询看了一眼看得出神的韩悯,抱着手在外边停下脚步,道“等他们打完再进去,行礼叩拜反倒打扰他们。”

    场上分做两队人,为作区分,分别在右臂上系上红色或蓝色的丝带。

    韩悯与悦王爷站在一块儿,仿佛看见一个熟人“小王叔,那个系着红丝带的,是不是傅让”

    “悯悯好眼力,他蹿得这么快也看得见。他爱热闹,哪里有不上场的道理”

    “还真挺有意思的。”

    悦王爷看了看自己憨实的腰身“那可不倘若小王叔再年轻个几岁,就和他一起上场了。”

    韩悯笑了笑“让他自己去玩,我和小王叔一起看看就好。”

    再看了一会儿,两边得分追平,最后一刻,傅让扯着缰绳,斜跨在马背上,一挥画杖,击进一球。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喝彩。

    险胜对面,傅让志得意满地骑着马,在场子里撒开腿跑了一圈。

    跑到靠近出口的地方,这才看见傅询站在那儿。

    傅让一惊,赶忙勒马,翻身落地,俯身作揖“皇兄。”

    傅询看向他“玩得不错,起来罢。”

    “是。”

    傅让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走到韩悯和悦王爷那边,和他们挨在一起说话“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样我还行吧”

    韩悯推了推他的手“怪热的,你别黏过来。”

    傅询拢着双手,缓步走进马球场。

    他颇有气势,不等内侍通报,场中众人都看见他,安静下来,弯腰行礼。

    搭建的高台棚子绕场一周,傅询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宋国使臣所在的棚子,很快就挪开了。

    “不过是信王爷说有意思,朕便过来看看,不必约束,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回头,朝韩悯招招手,要他过来。

    韩悯只好留下旁人,走到他那边。

    信王爷在正中给他们留了位置,棚子宽敞,又比两边的高台略高一些,风吹过,十分凉快。

    傅询在位置上坐下之后,众人再行了礼,才各自落座。

    随侍众人在他身后侧坐下,原本韩悯一掀衣摆,也要坐下,却不料傅询把他面前的软垫往自己这边一扯。

    韩悯差点扑了个空,伸手按住自己的垫子,傅询把软垫拖过来,摆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你过来坐。”

    韩悯磨了磨后牙,气呼呼地坐下了。

    坐在后边的楚钰拿出纸笔,默默记录。

    温言道“得亏你喜欢看,还记得这么高兴。要是寻常史官,早把他二人骂死了。”

    三位王爷也与他们坐在一处,打过招呼,分了点水果吃。

    下一场还没开始,坐在前边的傅询与韩悯也在吃水果。

    案上的水晶碗里摆了些水果,傅询拿了几个放到韩悯面前,韩悯不理他。

    傅询想了想,吩咐侍从“把马车上的荔枝拿下来。”

    听见荔枝,韩悯神色微微一动。

    他不经意间望向右侧,忽然看见有人朝他招了招手。

    原来那边是柳家的棚子,朝他招手的是穿着男装的柳毓,柳停、江涣与谢岩都在那个棚子里。

    韩悯也朝他们挥挥手。

    等侍从把荔枝捧来,场上又开始了一轮比赛。

    韩悯吃着荔枝,看着比赛,不知不觉,跪坐的姿势就变成盘腿坐,所谓恃宠生骄,好不悠闲。

    又一场结束,傅让才说打了一上午,累得不行,才休息了一会儿,又手痒了。

    他向傅询请辞“皇兄,臣弟有些心痒,这就去同他们再打一局。”

    傅询还没来得及应话,广宁王赵存与荣宁公主就到了。

    赵存拱手道“参见陛下,陛下好兴致。”

    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傅询毫无喜色地笑了一下“广宁王也不错。”

    “这游戏原本是我们宋国的,只因我妹妹在外思家,正巧我同信王爷的外甥季恒相识,便请他央求信王爷,开辟此处作为玩乐,不料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傅询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赵存,眸色晦暗。

    赵存继续道“不过齐国人到底是头一回玩马球,看着到底不如在宋国时过瘾。”

    他倒是凡事都要暗戳戳地踩一下齐国。

    韩悯不爱听他说话,笑着道“方才陛下还同我说,宋国使臣既然把马球带了过来,我们齐人也不好不还礼,正说要带王爷去狩猎。我说野物不比死物,也不知道王爷见过会跑的马球没有不过想来,凡事后来居上,也不无可能。王爷说是不是”

    赵存面色铁青,想到此来的目的,也不好发作,只是说了一句“几日不见,小韩大人还是一样伶牙俐齿。”

    韩悯笑了笑“过奖。”

    缓了缓神,赵存又道“既然陛下今日驾临,光在台上看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下去打一场我与妹妹也技痒了,正巧随行的几位使臣,也都会打马球。素闻陛下善骑射,想来马球也打得好,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与陛下来一场”

    他分明不怀好意,也不知道有什么计策等着傅询。

    但是倘若贸然拒绝,恐怕赵存又要说伤害了他们使臣的感情,又要说齐国是不战而惧,当着这么多臣民的面,实在是不好拒绝。

    憨憨的傅让也看出来了,他一抱拳“皇兄,不如让臣弟代劳”

    而韩悯在心里将说辞过了一遍,觉着还算是差不多的借口,才要开口,就被傅询按住了手“不要紧,你在这里看着就好。”

    他转头吩咐卫归“去柳家的棚子里,把江涣、柳停他们喊过来,你也准备着。”

    他又看向傅让“你既然想打,就再打一场。”

    傅让点头“是。臣弟也许久没有与皇兄一起玩过这些游戏了。”

    最后傅询看向李恕“小叔叔也来”

    李恕起身作揖“臣遵旨。”

    还以为要和韩悯一番争辩,却不想如此简单就说动了他们,赵存自然高兴,笑着行礼“那就请陛下与诸位王爷大人准备着,本王与妹妹也下去稍作准备。”

    宋国的马球规矩,两边人数相当即可,原本傅询想的是凑七个人,结果穿着男装的柳毓也跟着过来了。

    “陛下,对面有一个荣宁公主。依我看,我们这边也该有一个女子,省得到时候胜了,他们说我们胜之不武。”

    见柳停没有反对的意思,傅询便允了。

    侍从捧来襻膊,侍奉傅询的那个小太监不太熟练,有些毛手毛脚的。

    韩悯见了,便接过去“我来吧。”

    那小太监终于解脱了一般,抹了把额上的汗“多谢小韩大人。”

    韩悯站到傅询身后,才知道他为什么弄不好。

    小太监有些矮,傅询则生得太高了,他够不着,又不敢让圣上蹲下。

    韩悯想了想,拍拍傅询的肩“还是劳烦陛下扎个马步吧。”

    小太监全身一僵,害怕地牙齿磕碰,咯嗒地响。

    小韩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

    而傅询却恍若不觉,照他的话,半蹲下来“这样可好”

    “嗯。”

    韩悯帮他系好衣袖,又绕到他身前,帮他理了理衣襟。

    他轻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早做准备万一广宁王”

    “不用。”

    傅询揉了揉他的脑袋。

    赵存算计的,焉知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而后侍从捧上画杖,画杖上用鎏金描绘着一条盘旋云中的金龙,傅询拿在手里掂了掂。

    临上场时,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韩悯一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你在棚子里等着就行。”

    韩悯直觉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傅询便走了。

    他回到棚里,与温言他们坐在一处。

    楚钰道“要不是我今日当值,一定要记起居注,我就跟着圣上一起上了。”

    温言问“你也会打”

    “那是自然,宋国的世家子弟从小就会玩这个,我小时候也学过。”

    韩悯问“那就是宋国人都精通马球”

    楚钰思忖道“应该是吧,皇帝喜欢,下边人就都拼了命地练。”

    他笑着道“噢,韩起居郎,你在担心圣上吃亏,是不是”他半举起手,小声喊了一句“圣上和韩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韩悯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悦王爷说话。

    这时场上也重新开了赛,天际缓缓飘来一片阴云,但此时还是日光灿烂。

    两边人骑着马入了场。

    宋国使臣里,领头的是广宁王赵存。

    齐国这边,自然是傅询领头。

    赵存小时不受宠,封王之后,才得以接触这些,未免有些露怯。不过想想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从小练马球的,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傅询从前也没有玩过。

    他笑着看了一眼高台上边的韩悯,这小傻子,光知道他没玩过,却忘了他上过战场,有什么可怕的

    小傻子手里捏着衣袖,很紧张地看着他。

    傅询朝他笑了一下,转回目光。

    他原本就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又生得英气,在西北磨砺过,气势上就胜出对面一大截。

    再加上身后的李恕、江涣等人,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柳停虽然看起来文弱,撩起衣袖之后,竟也不输旁人。

    在场的姑娘家都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而后有人将镂空的竹球摆在正中,小跑着离开。

    待他跑出马球场,高处的人一挥彩旗,又一场马球赛开始了。

    马蹄杂乱,先是傅让抢占了先机。

    坐在高台上的韩悯,一边紧盯着场上的情况,一边还假装不在意的模样,与悦王爷说话。

    楚钰道“你想看就看吧,又没人不让你看,累不累”

    韩悯扭过头不理他,悦王爷也道“你认真看吧,小王叔也认真看一会儿,到底是关系到朝廷和圣上的脸面。”

    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韩悯也就专心地看起比赛来。

    楚钰挨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他在看谁,继续记录“起居郎韩悯注目圣上,片刻不放。”

    韩悯一把夺过他的笔,佯怒道“正史也容你这样胡闹”

    楚钰理直气壮“史官之笔不可夺,我写的是事实,来日还要流传后世,供后人瞻仰的。”他揽住韩悯的肩,咬耳朵问道“你自己说,我写的是不是真的”

    韩悯不答。

    马球场上的赛事刚好过了一半,进球得分咬得很紧。

    日光很晒,傅询出了点汗,一挥画杖,打进一球,但是手里的木质画杖也裂了。

    他骑着马走到一边,换了一柄新的画杖。

    这柄新的看起来与其他画杖并无差别,只有将它拿在手里的傅询知道,这柄画杖比之前那柄重了不少,里边铸着一根铁芯。

    看见他换了画杖,李恕试探地看向他,傅询微微颔首,李恕会意,策马上前,缠住赵存。

    随着时间流逝,赵存仿佛有些焦急,却不把心思放在马球上,反而频频注意自己的妹妹荣宁公主。

    多日郁结,荣宁公主今日好容易出来放放松,正好也缓和一下与兄长之间的关系,心情自然畅快,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马球上,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马匹仿佛有些焦躁不安。

    傅询拿着新的画杖,调转马头向回,重新加入战局。

    高台上,韩悯看了半场,知道傅询不会出错,也放下心来。

    这时李恕挥杖将马球打到傅询那边,傅询策马向前,只有荣宁公主一人紧追在他身后,眼里只有那颗小竹球。

    马球场大得很,此时所有人都在另半边,就算是离得最近、紧追着的柳毓,也还差得有点远。

    荣宁公主已经追上傅询,引着缰绳,马首稍偏时,她身下的马忽然发起狂,长嘶一声,两只前蹄离地,将她狠狠地甩出去。

    落地时一声巨响,她只觉得浑身都疼,疼得发麻,在马蹄之下,根本动弹不得。

    那马还处于癫狂之中,横冲直撞,很快就会冲到她面前,从她身上踩过去。

    变故陡生,在场谁人都没有预料到,场上人纷纷策马狂奔,观战的公子姑娘们,也都被吓得站起身来,朝这里张望,有些姑娘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韩悯亦是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想直接跳下高台,但是下边疯马还未制服,所有人都骑着马往那儿去,他这时下去,只怕也要被踩一脚,更加添乱。

    场上的情况依旧紧急,众人来不及上前,荣宁公主动弹不能,只有傅询在离得最近的地方。

    他策马上前,荣宁公主使尽全身力气,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让他拉自己上马。

    傅询却没有理会她,反倒在她身前停下,调转马头,对着疯马举起画杖。

    那画杖在旁人看来就是木制的,怎能用来击退一匹疯马

    旁人都觉得圣上也疯了,顾不得礼法,大喊道“圣上拉公主上马”

    傅询恍若未闻,在疯马冲上前的瞬间,抓住时机,狠狠一挥画杖,将疯马打得偏过头去。

    两匹马都惊惧地长嘶起来,疯马两蹄离地,趁着这个机会,傅询一只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画杖,再给了疯马的马头一下。

    又是一声巨响,马匹轰然倒下,口鼻中都有鲜血淌出。

    见这场景,韩悯也被吓得不轻,他定了定心神,吩咐傅询带来的侍从“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还有永安府尹,让他把验尸官也带来。”

    看了看四周,便对温言与楚钰道“此事恐怕有蹊跷,你二人办事牢靠,现在派人去守住各个出口,不许人逃出去。记下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等,一个都不能少。”

    最后他对悦王爷说“劳烦小王叔镇着场子,我过去看看。”

    说着,韩悯从高台上跳下去,旁人拦也拦不住他。

    这时离他二人最近的柳毓也上了前“陛下”

    傅询换了一只手拿着画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震得裂开的虎口,那画杖外边的木头也被震裂,露出里边的金属。

    他只道“无妨,你去看看荣宁公主。”

    见疯马被击倒,荣宁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身上还是疼,坐都坐不起来。

    柳毓也不敢轻易扶她,下了马,在她身边守着,拿出帕子,帮她擦擦面上的冷汗。

    “公主,没事了。”

    及至众人与侍卫上前,分别围在傅询与荣宁公主身边。

    傅询下了马,将画杖丢给李恕,李恕接过,又让人将马匹都牵下去。

    “记好都是哪几匹,不要喂食,不要喂水,等人来验。”

    “是。”

    随从正要将马牵下去,忽然察觉不对,扑通一声跪下“禀陛下,陛下所骑的马,在马具上,仿佛有银珠草的气味。”

    傅询摆摆手,屏退要帮他包扎伤口的人“此草如何”

    “此草与雉尾花冲撞,二者相遇,马匹发狂。”

    傅询面色一沉“去查,仔细地查。”

    “是。”

    马场颇大,事发的地点与正中的高台离得很远,韩悯一路跑着过来,但是他也跑不快,到的时候,旁人已经把傅询围起来了。

    他只好站在外边,踮着脚往里面张望。

    傅询看见他过来了,便摆手让众人散开“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下边多乱”

    韩悯拍着心口,跑得太急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说不出话。

    缓了一会儿,刚要开口“你怎么能拿木做的去打”

    傅询举起右手,把震裂的虎口给他看。

    偏偏伤在肉最嫩最弱的地方,看起来很是骇人。已经流了许多血,鲜红鲜红的,顺着他的手肘淌下去。

    他瘪了瘪嘴,有些委屈“你看,朕都受伤了。”

    韩悯握住他的手,慌里慌张地用衣袖擦了擦“怎么不让别人包我让他们去喊太医了,也不知道来了没有。”

    他急得双眼微红,使劲吸了吸鼻子,傅询还没疼哭,他就先哭了“怎么越擦越多呢止不住了,很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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