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内没有宵禁, 夜间灯火明亮,以缀满花灯的意如街最盛。
昨日从南边杨州新来了一批姑娘公子,天香楼与松竹馆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马车辚辚驶入长街, 韩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烛火明亮,客来客往。
“旁的不变, 只变这两座楼,就永远也变不了。”
傅询道“往后都会变的, 慢慢来。”
韩悯点头,又往后看了一眼, 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后边。
他问“带荣宁公主来这种地方, 是不是不太好”
“赵存今日会来, 让她过来看看。”
再者, 松竹馆里这样多的公子哥儿,也让她见见, 省得日后总是缠着韩悯。
不错。
韩悯收回手,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李恕坐在他对面, 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目光, 很快就转过了头。
韩悯知道小叔叔是再正直不过的角色,但季恒的事情, 还是怕他想岔了, 有心提醒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要真说的多了, 又显得自己多嘴多舌。
他思忖着,最后道“小叔叔前几日去看大长公主了吗”
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
李恕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大长公主才是他异姓王李恕的正经姐姐。
韩悯又道“珠哥儿再过几年也要束冠了。”
这才是异姓王李恕的正经外甥。
他虽是异姓王, 但也是已经是载入皇家族谱的王爷, 他有正经的姐姐与外甥。至于季夫人与季恒,这么些年的供养已经足够,再这样纠缠下去,反受其乱。
话点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李恕朝他笑了笑,神色坦荡,韩悯也笑了一下。
正巧这时马车在松竹馆门前停下,侍从在地上放好脚凳,傅询起身,握住韩悯的手,把他带走了。
李恕也跟着下了车,后边的赵殷也走上前。
她蹙了蹙眉,很快也坦然接受。
既已决定弑兄叛国,男风馆又有什么去不得的
再者,如今她是与所有的宋国使臣对抗,驿馆里都是他们的人,此处倒也十分妥当。
她缓步走上台阶。
赵殷神态自若,倒是走在前面的傅询,连背影都透露出不悦。
他紧紧地握着韩悯的手,薄唇微抿,神色冰冷。那些公子们已经避着他走了,但只要衣袖衣摆不小心碰着韩悯,他就不高兴,要把韩悯往自己这里拽一把。
然后有个抱着琴的白衣公子迎上来,向他们行了礼,傅询微微颔首,不等他跟韩悯说话,就拉着韩悯绕过他。
才走上几级木阶,忽然有人朝白衣公子喊道“云公子,王爷来了。”
云公子抱着琴回头,果然是广宁王赵存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进了门。
兄妹两就隔着楼梯拐角,赵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提着裙摆,不慌不忙地离开。
云公子笑了笑,向赵存走去“王爷来了”
赵存冷着脸,看见他时,眉尾微动“嗯。”
前个月,赵存被小厮带着来了松竹馆,对容貌清丽、琴技妙绝的云公子一见倾心。
此后他便时常来松竹馆,点云公子弹琴,还在松竹馆里包下一个房间。
小厮们都留在门外,云公子把琴放在案上“今日王爷想听什么”
赵存在他面前坐下,甩着手里的玉佩“随你吧。”
云公子点了点头,低头弄弦。
松竹馆里的公子们多善乐器,为免打扰,松竹馆的墙体比寻常墙面厚实得多,先用青砖砌好,再用木板覆上,隔音效果很好。
而赵存所包下的房间,在他包下来之后,一面墙的青砖就被掏空了,只留下两处薄薄的木板。
此时赵殷就坐在墙后,将他二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琴声低沉,随后,一声急促的弦音将曲子打断。
只听那位云公子道“失礼了。我见王爷兴致缺缺,想来是我的琴声不好,使王爷烦心,一时失神,所以”
赵存声调稍缓“不关你的事。”
“可”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去换一把琴。”
赵存道“不必弹了。”
云公子温声道“那我就在这里陪王爷说说话。”
赵存很吃这一套。
他从小不受宠,仰仗旁人鼻息过活。
就算做了王爷,他也知道这都是妹妹的功劳,旁人也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这样提醒他,他自然也埋怨妹妹强势,后来就变作憎恶。
忽然有个人对他百依百顺,一口一个“王爷”,还要仰仗着他才能过活,他自然喜欢。
默了一会儿,云公子又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虽无能,却也愿意为王爷排解排解。”
赵存停了停,没好气道“那个楚钰,今晚把从我这儿抓去审问的随从送回来了。”
隔壁房里的赵殷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位楚大人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原来是送尸体去了。
只听云公子又道“那可是好事啊,他又能回来伺候王爷了,难道不好吗”
赵存不知将什么东西往桌上一摔,重重的一声响。
“只送回来一具尸体,说是审问的时候不小心下手重了,让我多多海涵,还送了一群随从过来。”
云公子愕然“这般”
赵存见他的模样,提高音量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随从,他说打死就打死了,我就看不惯他那副模样,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送了一群人过来,不就是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吗真当我看不出来”
“这”
云公子这句话,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你怎么了”
“先前圣上一时兴起,在松竹馆弄了个劳动改造,这位楚大人就是负责松竹馆的。”
“他欺负你没有”
他没有回答,反而拿着琴要走“我还是去换一把琴吧。”
赵存上前拉住他“他欺负你了”
云公子还是没有说话,把事情都留给他自己想。
欺负了没有自然是欺负了的。
他弹了好久的棉花呢。
沉默良久,两两无言,最后云公子轻声道“王爷别怨我多嘴,我觉着,齐国的朝廷,真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
赵存一听这话,对美人的怜惜,对齐国的怨恨齐齐涌上心头。
云公子又低声道“圣上只会治军,不会治国,坐拥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又有何用”
赵存笑了一下“也是。你别怕,等本王回了宋国,就带你走”
“我一人去了宋国,又有什么用呢只盼着宋国早些打过来,有个人主持大局,才好”
他做出恍然的模样,拂开赵存的手“我多嘴了。我还是换把琴来吧,王爷稍等。”
而赵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从未想过的事情在他说到“只盼宋国早些打过来”时,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里。
其实何必宋国打过来呢
赵存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按捺住过快的心跳,走回位置上坐下。
隔壁房里,赵殷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多年兄妹,她自然知道赵存动了什么歪心思。
她无声地笑了笑,起身离开。
跟着傅询在外边跑了一下午,所有人都没怎么吃东西。
将赵殷单独留在那儿听赵存说话,傅询一行人,在另一间房里吃点心。
松竹馆里的点心精致小巧,味道也不错。
韩悯掰开一个白玉似的团子,想看看里边是什么馅的,才看清是红豆的,傅询就伸手拿走一半,朝他挑衅地笑了一下。
韩悯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方地把另一半也递给他。
食物被抢,韩悯通常都得骂他。就算顾忌着李恕在场,也得狠狠地瞪他一眼。
而傅询抢他的东西,就是喜欢逗他,还觉得他手里的东西更好吃。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他还把另一半给递过来了。
受宠若惊,傅询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傅询把他的手推回去“你吃吧,我就是想帮你试试好不好吃。”
韩悯笑着道“我方才吃了两个,馅儿都是不一样的,挺好吃的。”
他把半个团子塞进嘴里,转头看向桌案,要再挑两个好吃的。
傅询看着他白玉似的侧脸,总觉得他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同,低头再看看手里的白玉团,咬了一口。
软乎乎,甜丝丝的。
像是此时剥了壳的韩悯。
案上几碟点心,韩悯全都尝过。他思忖着,挑了几个他觉得最好吃的,放进空碟子里,塞给傅询。
“这几样好吃。”
傅询抬眼看他,看见他眼里有光。
他今日确实不同了。
韩悯不顾系统的反对,倒是坦坦荡荡,他对自己喜欢的人好,有什么不对的
傅询接过碟子,尝了一个。
他发现韩悯亲自给他挑的点心,比他自己从韩悯手里抢过来的,还要好吃。
他不嗜甜,只是韩悯喜欢,偶尔从他手里拿一些吃的,都是甜的。
如今他将碟子里的点心吃了大半,意犹未尽。
他被韩悯甜昏了头。
过了一会儿,李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
傅询回神“小叔叔也尝尝,确实不错。”
李恕道“荣宁公主还没有过来,陛下觉着”
“她会过来的。”
留赵殷一个人,也是给她一个选择的余地。
赵殷虽然心狠,但是对骨肉亲情还是顾念的,否则也不会犹豫了许久,直到听见赵存的随从亲口承认,才彻底相信赵存有害她之心。
弑兄叛国,到底是背理之事,她若不愿意,大可以不用过来,直接离开。
只有她自己下定了决心,傅询也才敢信她。
果然,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门。
韩悯上前开门,还是习惯喊她荣宁公主,开了口,才反应过来“赵姑娘。”
赵殷满意地笑了“小韩大人。”
韩悯将门掩上,赵殷向傅询行了礼。
她淡淡道“陛下的人好手段,几句话就把赵存撩拨得动了歪心思。”
傅询不答,专心吃韩悯给他挑的点心。
要鼓动赵存犯下大罪,单凭一个弹琴的云公子,自然不够。
赵殷太聪明,只要她还向着赵存,这件事情便不好办。
所以傅询要他兄妹二人离心。
赵殷又道“要在齐国境内处决宋国使臣,非宋国使臣犯了大罪不可,至大的罪,也大不过谋逆。如今赵存已经有了取代陛下的心思,再让那位云公子吹几次风。我太了解他,他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他都被牵着走”
其实赵存也不算傻,只是与他妹妹比起来,他确实差的许多。
赵殷道“没脑子的人,动起脑子来,才是最要命的事情。旁人都这样说,就连我也撺掇他,多说几次,恐怕他就会当真。等他做足准备,事情闹大,人尽皆知,再以谋逆之罪治他,以帮篡之罪治宋国使臣,料想宋国国君也不敢多嘴。”
傅询仍旧不语,赵殷反应过来。
她要亲手处置赵存与宋国使臣,可是于傅询而言,却没有什么好处,反倒还将皇位与齐国百姓同时置于险境。
傅询大可以现在就打发赵存走,而不是将他留下来,反倒埋下一个谋逆的祸根。
赵殷问道“陛下想要什么”
傅询扫了她一眼,赵殷又道“赵存以出使名义谋篡,陛下必定震怒,到时陛下质问宋国,我亦可回国周旋,宋国国君虽不知此事,但到底赵存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使臣,免不了要割肉平息天子之怒。陛下想要什么”
傅询道“往后你会知道的。”
“那现在”
“去鼓动他。”
“可是”
要谋篡,总要有兵权。赵存虽然傻,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以为驿馆里的宋国使臣就能随他一起,杀到齐国皇宫里。
傅询看了一眼李恕“会有的,用我们齐国的兵。”
赵存不肯谋篡,傅询在背后创造条件,也一定要把他往这条平坦却短暂的路上推。
只要他肯谋篡,落败之后,才有许多文章可做。
再说了一会儿话,赵殷恐惹人怀疑,这就要回驿馆去了。
临走时,害怕傅询反悔,更怕傅询不信任她,赵殷抽出腰间佩戴的小匕首,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
鲜血淋漓,她举着手发誓“我赵殷今日与宋国皇室一刀两断,此后尽全力为齐国谋划。”
傅询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何至于此”
“陛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希望陛下能够保我周全。”
“自然。”
就这样说定了,赵殷接过韩悯递过来的手帕,草草地包扎了一下。
“小韩大人送我出去吧”
韩悯顿了顿,知道她有话要说,还是应了“好。”
傅询自然不肯,站起身“一起。”
于是傅询走在前面,韩悯与赵殷并肩走在后面,李恕在最后边。
赵殷掐了一下手心,问道“小韩大人,照你们文人的说法,我这算不算是无父无君,不忠不孝”
韩悯摇摇头“忠君之君当为君,孝父之父当为父。若君父不为君父,不必强求忠孝。”
“你说的是,比宋国的酸腐儒生讲的对多了。宋国一直自恃中原正统,其实在学问上,也被你们比下去了。”
傅询忽然回头,幽怨地看着韩悯。
韩悯一脸疑惑“怎么了”
傅询朝他招招手,要他过来,韩悯走到他身边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腕,要赵殷看清楚。
他是我的,小时候就定下了。
直到门前,赵殷笑着朝他们抱了个拳,转身上了马车。
傅询将韩悯也推上马车,回头看向李恕。
“小叔叔今夜回去,把玄鹄军的兵符准备好,另有用处。”
“是。”
韩悯探出脑袋“小叔叔还是要保季恒吗”
李恕沉默了许久,最后道“容我最后试他一试。”
夜里回去,李恕将睡梦中的季恒从暖和的被窝里提出来,拿起马鞭就要打。
季恒睡得迷糊,季夫人也哭哭啼啼地赶来了。
“他为了你,已经进过一次大理寺了,你竟然还要把他打死,你可是他的亲舅舅啊”
李恕道“为了我不过是为他自己玩乐罢了。姐姐不妨先问问他,今日下午,在大理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当时季恒也是被关得久了,一时昏了头,才会问李恕“想不想做皇帝”。
事后想起,他的背后也是冷汗涔涔。
季夫人问他,他不敢答,只是伏在地上。
李恕又道“你说那话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还有旁的人在你就不怕别人把这话学给圣上你就不怕整个信王府都为你陪葬得亏圣上宽仁,肯信我的忠心,否则今日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季恒神色微动“圣上肯信舅舅,不就好了。只是舅舅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以为圣上如何肯信我我在他面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没有说下去,李恕将马鞭往地上一丢,转身离开。
季恒与赵存交好,这件事情,如果借季恒的口,传到赵存的耳里,往后事情平息,季恒也就没有可留的余地。
圣上与信王生出嫌隙,正是离间的好时候。信王又掌兵,赵存若有心谋篡,一定会来找他。
但倘若季恒不说,还算是把他白日里的话听进去了,往后李恕也会保他一命。
只看季恒自己了。
这就是李恕的最后试探。
次日便是七月初一的大朝会。
这日又是韩悯当值,他跟在傅询身边,走上紫宸殿。
龙椅边上摆着一个小板凳,韩起居郎的小板凳。
底下大臣奏了两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后礼部尚书道了一声“臣有本奏”,便往外跨出一步,俯身作揖。
“禀陛下,九月秋狩在即,往年七月,狩猎诸事都应当着手准备。”
秋狩其名为狩,实则更像是一种礼制,祈求秋季丰收、演练武功的礼制,所以一直由礼部主管。
傅询道“就照往年的办。”
礼部尚书再做了个揖“是。”
而后兵部尚书也出列上前“往年秋狩,都需派出将军,提前清理猎场,护卫行宫安全。不知这回要派哪位将军”
傅询问“往年是哪位将军”
“是信王爷。”
李恕站在前头,往前走了一步,低头抱拳。
傅询便转头向他看去,透过冕旒看向他的目光,仿佛有些冰冷。
方才两位大人说话,傅询都回得很快。可是这回,他半晌没有说话,倒是将手里的奏章翻来翻去。
纸质的硬壳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群臣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傅询手里的奏章拍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圣上是不高兴了。
至于圣上为什么不高兴自然是因为信王爷。
殿中寂寂无声,只有傅询手里的奏章拍在案上,还在急促地响着,仿佛正催促着什么。
过了许久,傅询将奏章往案上一丢。
“今年让卫归去,信王年纪大了,不好总是劳动他。”
忽然被点到名的卫归一脸迷茫,同僚推了他一把,他才知道出来领命。
而李恕刚要退回去,傅询又道“朕记得,信王回来多日,玄鹄军的半片兵符还没交上来,今日下了朝,就拿过来罢。”
“是。”
这日下了朝,旁人都来向卫归道贺。
“卫将军领了个好差事啊。”
这差事自然是好的,不仅仅是清理猎场,秋狩时也要陪着圣驾,圣上若是高兴,提拔就是迟早的事情。
也有交好的同僚,同李恕说话。
“圣上也是体恤王爷做了这么多年这差事,今年给王爷放个假。王爷好好休息,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该提上来了。”
李恕摇头,面色冷淡“我回去准备兵符,先走一步,诸位大人慢走。”
说完这话,他就快步走下紫宸殿的台阶。
留下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照理说,信王李恕与圣上交情很好。
他二人不单是君臣,还是叔侄。
圣上年纪还小的时候,骑射功夫就是德宗皇帝与信王教的。后来在西北领兵,也是李恕带着他,才慢慢地能够独当一面。
年前恭王逼宫,同样是信王领兵赶到、拿出先帝的遗诏,一力护送圣上登基。
如今看来,怕是两人生嫌隙了。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君王忌惮位高权重的功臣,更别提信王手里还捏着兵符。
难怪圣上让信王把兵符交上去。
这一日,将兵符交上去之后,信王李恕也自此闭门在家,不再跨出府门一步。
仿佛是在与谁置气,而圣上很快也下了旨意,信王既然不喜欢出门,那就不要出去了,如同软禁。
至此,信王遭猜忌的消息,暗中遍传永安。
意图拉拢他的人,怀着不安分的心思,蠢蠢欲动。
这日,傅询在福宁殿里批折子,他说自己手疼,还让韩悯在福宁殿住着,帮他写字。
韩悯一连看了几封奏折。
“都是替小叔叔求情的,说小叔叔丹心一片,请圣上宽恕。”
傅询没有说话。
韩悯又道“小叔叔在府里憋着,肯定都闷坏了。”
傅询接过他手里的笔,佯叹道“你不会写重话,那就我来吧。”
“诶。”
过了一会儿,韩悯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一把抓起傅询的右手“你的手好了我不住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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