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门外还站着人, 韩爷爷拄着拐杖,定睛一看。
“噢,悯哥儿回来了, 陛下也来了。”
韩悯双手背在身后, 朝他们乖巧地笑了笑“爷爷, 老师, 干爷爷。”
傅询跟着他微微颔首, 在几个老人家要行礼的时候,道“不必多礼。”
一行人站在门前,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韩爷爷道“外边起风了, 陛下要进来喝杯茶吗”
傅询道“不用麻烦, 天也晚了, 我这就回去了。”
“啊, 那恭送陛下。”
“夜间风冷,请几位老人先走。”
几位老人家疑惑地相互交换一个眼神, 也齐声应了。
随后柳家与梁家的马车到了眼前,送走柳老学官与梁老太医, 韩爷爷看了一眼韩悯。
韩悯再看了一眼傅询
今晚恐怕是亲不上了。
“那陛下,臣先扶两位爷爷回去。”
行过礼, 韩爷爷与杨公公转身向回,韩悯才登上一级台阶, 就被傅询拉住衣袖。
韩悯回头看他, 刚要说话, 傅询就抬起手, 用拇指按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没忍住笑了, 又害怕惊动爷爷, 连忙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老人家已经进门去了。
于是他转回头, 壮着胆子,握住傅询的手,把他的拇指直接按在自己的唇珠上。
软乎乎的。傅询没忍住压了一下,韩悯差点把他的手指含进去。
紧接着韩悯推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傅询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还没来得及再做些什么,却有个人从门里出来。
杨公公拢着双手,站在门里,面上带着笑意“悯悯,还不进来要关门了。”
“来了,马上就来。”
他匆匆应了一声,费力地从傅询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转身离开。
韩悯很是紧张,三步作两步跨上台阶,跳进门槛,和杨公公一起把木门闩上。
木门关上,檐下一双灯笼摇晃,傅询低头看了看自己碰过韩悯的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宫里的马车停在巷口,傅询一路走出去,偶尔望一眼韩家的围墙
他很想翻墙进去,去找韩悯。现在就去,摁着他,继续今晚没有做完的事情。
但是不行。前几个月,他自己在韩家安排了不少的侍卫。
他现在翻墙过去,会被侍卫当做歹徒。
韩悯跟着杨公公走在廊前。
杨公公转头想跟韩悯说话,韩悯仿佛有所察觉,一溜烟跑走,上前挽起爷爷的手。
他傻傻地笑“爷爷。”
韩爷爷了然道“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啊。”
“今天忽然这样乖巧,不是做了坏事”
“真的没有。”
和傅询谈恋爱,那能是坏事吗
不是,这是好事。他还有点开心,韩悯开心得总是忍不住偷笑。
杨公公从后边追上来,看见韩悯傻乎乎的模样,若有所思。
把爷爷送回房间,韩悯帮爷爷端来热水洗脸,帮忙放下帐子。爷孙俩道过晚安,韩悯就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两个老人家住得很近,房间就在对门。
韩悯甫一回头,就看见杨公公的房门还开着,杨公公正坐在榻上剥核桃,听见动静,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韩悯也笑了笑,然后杨公公招招手,要他过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韩悯心里发慌,只能慢慢地挪过去。
忽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从他脚边窜出来,绕着他转圈。
是系统附身的白猫。
他把白猫抱起来,走进房里,反手关上门。
“干爷爷”
杨公公已经剥了一碟的核桃仁“过来吃东西。”
韩悯应了一声,忐忑地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儿,杨公公放下手里的小钳子,温声问道“娇娇,刚才在门口,你和圣上在做什么”
韩悯低着头,专心吃核桃,把落在碟子上的核桃碎捡起来,假装没有听见。
杨公公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你爷爷他们太死板,看不出来。但是瞒不过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惊天噩耗,他和傅询才谈了一个下午加晚上,就被长辈发现了。
韩悯定下心神,眨巴眨巴眼睛“干爷爷在说什么”
“还想骗我,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
“难道是德宗爷爷年轻时和”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他。”杨公公捏起他的嘴,“宫里看对眼的小太监小宫女多了去了,这么些年,我在宫里抓了好几对。我们推门出去的时候,圣上看你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你们还站在外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对劲。”
“哇,干爷爷真是悟空再世,火眼金睛。”
“你别想混过去,你自己说,你和圣上是不是啊”
“是。”
承认得倒是很爽快。
杨公公想要再确认一遍“真的”
韩悯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可他二人之间存在着无法改变的权势差距。
傅询已经是皇帝,除非他退位,否则他二人的身份地位永远无法平等。
永远都是君臣,君臣之别永远存在。傅询永远都压他一头,今日长情,他会让着韩悯,却不知日后如何。
正如柳老学官常说的那句话,帝王心易变,可远不可近。
这是杨公公现在担心的事情,也是系统一直以来忧虑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韩悯,韩悯大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抱着猫,挨着干爷爷坐着。
“干爷爷,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你自己多想想,以后要是”
现在说这种话,好像也不太好。
所以杨公公没有再说下去,改口问道“你和圣上之前不是打架打得很凶吗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韩悯搓着手里的白猫“小的时候太顽皮。不过应该是我先动心的,是我的问题,干爷爷不要怪他。”
杨公公低头看他,这小傻子傻得直冒傻气儿,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给圣上打掩护。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分明是圣上先看上他的。
从前还以为是圣上爱惜他的才华,现在想起来,分明就是老早就盯上韩悯了。
杨公公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爷爷”
“我暂时打算谁也不告诉。”
“怎么”
韩悯神色坦荡“起码要等天下统一,朝政稳固,百姓安居。我不贪图男皇后的位置,我就应当封侯拜相,凭他是皇帝又如何”
听闻此言,被他抱在怀里的系统猛地抬头,系统看见他的眼中映着烛火,熠熠生辉。
这下系统放心了,他还是那个站在紫宸殿上、意气风发的小韩大人。
但杨公公还是有些担忧,就算海内安定,那也无关他二人。
停顿了许久,他最后问“非圣上不可吗”
韩悯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嗯,非傅询不可。”
他把头靠在杨公公的肩上,用脸颊蹭了蹭衣料“干爷爷,不是他的话,我会一辈子都不快乐的。”
杨公公揽住他的肩。
韩悯也不确定,杨公公会不会执意反对,要是这样,只怕还有得磨。
他小声道“要是不成的话,我就得天天以泪洗面,哭干了眼泪,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过了一会儿,杨公公叹了口气,最后道“你自己喜欢就行。反正再过几年我就死了,你再怎么胡闹我都看不见了。”
韩悯转忧为喜,笑着道“不会的,不会的,干爷爷长命百岁。”
翌日,韩悯仍要进宫当值。
批完奏折,正休息时,他就把这件事跟傅询说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真是太险了。”韩悯歪在凭几上,拍着心口,“我还以为干爷爷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的。”
傅询帮他揉左手,捏捏他的手指,淡淡道“他是不舍得看你哭。”
韩悯笑了笑,坐直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呢”
傅询却道“我很喜欢看你哭。”
这是什么话自己都哭了,他还不心疼,还喜欢看
韩悯不大高兴地瘪了瘪嘴,重新倚在凭几上,然后才反应过来傅询说的是什么。
双眼通红,抽抽噎噎的那种哭。
沉默许久,他最终憋出一个词“衣冠禽兽。”
傅询的手指暧昧地穿过他的指缝,插进去,扣起来。
韩悯不觉,仍然道“亏我还在干爷爷面前维护你了。”
傅询笑了一声“你怎么维护我的”
“我说是我先动心的,让他不要怪你。我真是天下第一好人。”
“是你先动心的”
“是啊。”
傅询再问了一遍“怎么是你先动心的”
韩悯不服,反问道“怎么不是明明就是我,昨天也是我先主动的。”
“什么时候”
“我从桐州回来之后就发现了。”
傅询轻笑“是吗”
“是呀。”韩悯抬手,摸了摸他左边眉尾上的细小伤疤,“就是我帮你画完眉毛那个晚上,也是我束冠的前一天晚上。这个日子挺好,我一动心,就可以做成年人做的事情了。”
傅询不再说话,韩悯还以为他是说不出话来了,得意地翘了翘脚。
再待了一会儿,韩悯撑着手要坐起来“休息够了,继续批折子吧。”
之前傅询的手还没好,是韩悯帮着批的折子。如今傅询好了,却也习惯两个人一起看折子了。
韩悯在案前坐好,挽起衣袖,拿过一封折子。
“谢岩的,那应该是新法推进的事情。”
他将折子翻开,傅询也不看,只是瞧着他。
韩悯转头“怎么了”
傅询却仿佛没有条理地说了一句“我开始习武的那个冬天。”
“啊”
韩悯想了想,他与傅询自小就认得,傅询这个人小时候怪懒的,还是个小胖子。
后来有一年冬天,腊月里,韩悯忙着帮家里人挑选零食,置办年货。再等年节时见到傅询时,忽然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还瘦了许多,脸上线条都硬朗起来。
韩悯问起傅让,才知道他这阵子再跟着先太子习武。
难道他说的是这个冬天
可是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韩悯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望见浓重得化不开的喜欢。
他忽然想到什么,惊讶道“难不成不是吧傅苟,你一开始还想跟我搞早恋”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他记得那年他才
还没来得及算清楚,傅询的双手就扶住他的腰。
掌心发烫,贴在他的腰上,仿佛透过衣料,灼热韩悯的皮肤。
他忍着燥意,继续算时间,那年他才十三岁。
“七年你从小就是个”
傅询把他拉过来,低头吻住。不消他说,直接把后边那两个字付诸行动。
七年的不知不觉间,年少时的情意早已化作滔天巨浪,将韩悯团团围起,只留下方寸土地。
如今水漫孤舟,将韩悯一并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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