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晓风微拂,烛影摇曳。
黄莺儿穿着一袭墨色斗篷悄然出现在了锦云楼。
“阿御,为何更改了计划,是你让你新娶的夫人去赛马场的吗?”
背对黄莺儿,临窗站着佯装欣赏月色的凌御“嗯”了一声。
黄莺儿苦笑,“不怕你笑话,虽说原本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可事到临头,当他们来撕扯我衣裙的时候,我害怕了,拼命挣扎,我还想活着,可我不能后悔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在我马上准备毒杀吴湘的时候,我被她救下了,绝地逢生,我就失去了再行动的勇气。”
“表姐,不要死。”凌御握紧双拳,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黑夜中的明月,“这世间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是我后悔了,我不该同意你这个法子,可我又卑劣的知道这是最捷径的一个法子,没有比这个更能让谢吴两家成为血仇的了,我舍不得撤销这个计划,我也舍不得你,我就让兰漾漾去了。”
凌御故作轻松,笑道:“表姐不知,兰漾漾这个人有些诡异的好运气,石阡早已折服于她,每次拜见时必行大礼,他真把兰漾漾当成了财神娘子。”
黄莺儿也笑起来,“她很好,明明是为了救我,却为了不让谢吴两人事后找我的麻烦就假托是谢吴二人堵住了自己的去路才发难的,把仇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她真的很好,阿御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对人家,至于谢玉仙,她既然嫁给了北平王,做了北平王妃,你就忘了吧,聪慧如你不可能看不清她的本心,谢家可出不了真正超然世外的仙子。”
凌御没吭声。
黄莺儿见状也不再多言,奇怪的问道:“阿御因何始终背对我?”
凌御顿了顿,道:“今夜月色格外美,一时看迷了。表姐回去吧。”
“也好。”
黄莺儿起身,戴上观音兜,如她悄然而来一般,悄然而去。
凌御这才转过身来,恰在此时黄莺儿又推门而入,“我忘了……”
表姐弟四目相对,黄莺儿看见凌御半张脸上敷着厚厚的药膏就慌忙问,“阿御你的脸怎么回事?”
凌御立时涨红了脸,忙道:“无碍,蚊子咬的。”
黄莺儿满脸不信。
凌御无奈提醒,“表姐忘了什么?”
黄莺儿见凌御不想说就从袖袋里掏出折叠成一小沓的纸递给凌御,“这里有十首词,每一首都是足以流传后世的绝艳之作,是你夫人给我的,要拿这十首词换我的珠宝,我问她是何人所作,她说是一个叫柳永的狂生,可我也勉强说得上遍阅古今诗词了,却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词牌大家,我便想着,这些词莫不是你夫人自己作的,果然是她,这才华就了不得了,我深佩服的。”
凌御接在手里就催着黄莺儿离开,他现在顶着这样的半张脸,实在羞于见人。
黄莺儿倒也善解人意,临走时福至心灵,却又不敢置信,回身给了凌御一个让他羞愧欲死的笑容。
凌御惨叫,“表姐,你不要胡思乱想,绝不是她打的,就是蚊子咬的!”
黄莺儿登时笑的不行了,连忙哄他几句才离开了。
因着要上朝,天蒙蒙亮时,凌御按时醒来,就赶忙举着蜡烛照镜子,见脸上五指印消下去了就轻吐一口气,还为了遮掩痕迹要了丫头的脂粉扑了扑脸。
刷牙时被杨柳枝戳破了牙龈,上轿时撞在轿门上碰出了一个包。
进了皇城,上完常朝,在廊下用朝食,吃鱼时被鱼刺卡喉,因久久弄不出来把天临帝都惊动了,请了太医过来诊治,又是灌醋又是拍背,折腾了许久才吐了出来,喉咙被刺伤,说话都嘶哑了。
下置后归家路上,轿杆忽然断裂把凌御摔了出来,由于姿势实在太丑,凌御心情十分不美好,却也只当自己倒霉,并没有多想。
可连着三日都倒霉以后,凌御心里就发毛了。
石阡就赶紧来劝,“主公,这一定是因着您把小夫人关进柴房的缘故,属下早已说了,小夫人只可供奉着,万不可得罪,您偏偏不听,这下子亲身经历了,您就信了吧,赶紧把小夫人从柴房里请出来,哄一哄,哄高兴了,属下保证您霉运退散,好运自然来。”
凌御听了偏不信那个邪,又硬挺了两日,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去净房都没草纸,实在撑不住只好对漾漾低头,心里想着,她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我便让她三分又如何,那不是怕了她,只是不和她一般见识而已。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凌御就疾步去了柴房,门一推开,凌御还当自己走错了,谁家柴房窗明几净!谁家柴房设有黄金贵妃榻!谁家柴房有大圆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正在啃鸡翅的漾漾见了凌御就笑眯眯的抬起油汪汪的小手手打招呼,“嗨~”
凌御顿时气的不行了,扭头怒瞪跟过来的石阡。
石阡连忙赔笑,从后头撑着凌御的腰往柴房里头轻轻的推,还用着一副“主公我是向着你的”的口吻安慰凌御,“主公,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肚子里能撑船能跑马,咱不和她们小女子一般见识,主公快去快去。”
末了还贴心的给关上了柴房门。
凌御深吸一口气,被手站在漾漾面前,故作冷漠,“这几日反省的如何了?”
漾漾拿起旁边的白绢擦干净手才慢悠悠道:“该反省的是你,我不是你爹娘,原本没责任教你,但看在你肖似我一个故人的缘分上,这一次我免费教你。”
凌御冷冷道:“你凭什么?”
漾漾笑睨凌御,“凭我高兴时能让你财源广进,不高兴时能让你连连倒霉,如何,我够格吗?”
“你威胁我?”
漾漾冷笑,“聪明的人会听出我是好心的教你,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不曾想你早已被仇恨消磨尽了灵慧,满腹阴谋诡计,小人行径。”
凌御怒红了眼,逼近漾漾,迫使她倒卧在了贵妃榻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凌御提起漾漾前襟,“怎么,你要劝我放弃报仇吗,被杀害了生身父母,夺走皇位,被迫害的如同丧家之犬的不是你!你经历过被绣花针逢嘴吗?你……”
凌御赤红的眼睛倏然凝住,他蓦的掐住漾漾的脖子,“你究竟是谁?!”
漾漾捏住他的手腕脉门,迫他松手,道:“你只当我是兰漾漾便好,我该叫你宗政隆御吗?”
立时,凌御就对漾漾起了杀心。
漾漾笑望着他冰冷的凤眸,“在这个世上,我是你妻,夫妻一体,休戚与共,你与其想着杀我灭口,不若听从那小矮子的谏言,供着我,供着我你便可财源滚滚,如此,复仇夺位的资金轻而易举便有了,你已经很笨了,不会更笨的连这笔账都算不过来吧。”
漾漾伸手从玛瑙盘里摘下一颗葡萄塞嘴里,汁液瞬时进入口腔,酸甜的味道愉悦了她,她又笑道:“你若果真想杀我,杀就是了,我也是血肉之躯,头掉了就死了。”
听完这话,凌御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他方才竟然以为她是什么妖精鬼怪,变化多端,杀不死的那种。
他畏惧了,汗湿了内衫。
表面看起来智珠在握,闲适淡然的漾漾也有自己的顾虑,她莫名其妙落入这个时空,成为了兰漾漾,又不知道怎么回去,万一真惹恼了凌御把自己脑袋咔嚓掉了,还不知道又会去哪里呢,万一被弄到丧尸世界啊什么的,她可吃不得苦。
还得在这个世界慢慢摸索,究竟她是被小人陷害才落入这个时空,还是被天道算计了。
让她落入这个时空又是为了什么?
曾读过无数网文小说的漾漾禁不住脑洞大开,莫不是让我来拯救凌御这个大反派的?又或者他死在谢玉仙毒酒下怨气深重,不能投胎转世让她来消散凌御怨气值的?
禁不住,漾漾就把算计她的人锁定在了司命星君身上,他掌三千世界,微调众生命运以维持各个世界平衡运行,莫不是这个时空有崩溃的风险,所以才把她弄了来?
不过片刻功夫,凌御已权衡出了利弊,整容坐到漾漾旁边,低声道:“你不是兰漾漾。”
漾漾舒展开身子,头枕双臂,修长纤细的腿交叉搭到凌御腿上,“这一点都不重要。”
看着漾漾这副有恃无恐,优哉游哉的模样,为了输人不输阵他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凤眸轻挑,摩挲起漾漾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脚丫来。
“那什么重要?请你教我。”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漾漾见他摆出了一副好学生听训的乖顺模样就笑问。
“不知,请赐教。”
漾漾冷笑,“当我进入赛马场就听见了一个女子凄惨绝望的叫声,当我钻入人群就看见一个女子蜷缩在地上,为了护住自己身上仅存的几条布缕而拼命,施虐者发出虐待他人才能获得的怪笑,周围看客无一站出来打抱不平,他们都在笑,起哄,喊叫,满嘴里说着污言秽语,生怕施虐者不够虐,受虐者不够惨,这岂是人间,该是地狱才对。地狱和人间的区别,是人间有爱,人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勇。”
听着漾漾的描述,凌御禁不住在脑海中还原了黄莺儿受虐的过程,禁不住攥紧了双拳,指尖掐破了手掌心,恨意弥漫胸膛,憋而不能发,浑身都在颤抖,一双妖娆的凤眸便赤红了。
漾漾冷笑,“现在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不是你指使黄莺儿这么做的吗,你让我如何看得起你,如何不打你。我没一拳打死你,还是看在你事到临头后悔的份上,你让我去赛马场,就是想利用我吧,你信了我有些别人没有的好运气,你推算过事态发展的方向,你知道吴湘死后黄莺儿必惨死陪葬,而你后悔了,让我去搅乱这场局,救下黄莺儿,还妄想收获对你有利的不一样的结果。”
凌御这才真正认识了漾漾,心生佩服,他看着漾漾鄙视他的冷笑,涨红脸低声澄清,“这个局不是我布下的。”
漾漾依旧鄙视的看着凌御,“是谁布下的不重要,你没有反对就是赞成,就是帮凶,一样的卑劣。”
凌御哑然,心中已是悔恨至极,却不甘心被漾漾鄙视,红着眼睛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成为天临帝最信任的走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有别的法子我绝不会牺牲仅有的亲人,若想复仇,牺牲是无可避免的,我也想兵不血刃,也想光明正大的和人斗,可狗贼是皇帝,他是庞然大物,我只能、只能……”
漾漾见自己把人欺负哭了,有些心虚。
凌御倏然重重哼了一鼻子,“是,我卑劣,我小人行径,还请你教我如何用君子之法去复仇?”
漾漾一听心更虚了,心说,我就是嘴炮啊,我哪里知道,面上装出一副山中高士赛诸葛的模样,“这个嘛,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凌御冷嗤,猛的把漾漾搭在他腿上的小细腿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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