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嘱咐我的事,我查过了。”
卧室里,头上绾着一支飞凤金钗,身上穿了一件百蝶戏花红袄的陆文馨坐到床边,拉着陆文雅枯瘦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王二丫说了谎,我派人按她说的地址找过去,并没有找到她所描述的王家人。”
陆文雅慢慢攥紧了手,眸色里暗沉一片。
这些日子以来,她其实已有所察觉。那个孩子虽然才六岁,可是会卖惨,也会哄人,才来没多久,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很喜欢她。
这样一个早慧会讨人欢心的孩子,很难想象会有人天天苛待打骂她。
“我派人去城门口打听过,守城门吏对她一个小姑娘进城又没有路引印象还挺深。好在她一路坐的马车,通过车夫终于打听到她的家,跟她描述的住址恰恰相反。”
大晋朝虽然建立了六年,但前些年并没有完全统一,这些年朝廷花了大力气才把各地的起义势力完全收拢。再加上漠北一带羯人时常来犯,百姓流离失所,户籍路引便没有前朝那么严苛。
王二丫仗着年纪小,身世描述的惨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进城来找亲戚落脚,守城门吏心软把她放了进来,也算是钻了这个空子。
“派去的人向村子里其他人打听过,王家有些重男轻女,不光王二丫过得不好,其他几个女儿同样如此。”
“王家人并没有见过什么玉佩,王二丫他娘从怀孕到生产,都有人证,她不可能是六姐儿才对。”
乡野之人日子不好过,许多妇人怀孕了也要下地干活,所以大着个肚子,村里人都知道。
生的时候请接生婆,周围的邻居也会听到响动,如果不是刻意的造假,很难瞒过众人的眼睛。
就是玉佩的来路,解释不通。
“我已知晓。”陆文雅捏了捏妹妹的手,“这次多谢你……”
“你我姐妹,何需言谢?”陆文馨看到病歪歪的姐姐,面露不忍,“王二丫多半是假的,那个苏姝不记得从前的事,连个来路都没有,更假。姐姐是如何打算的?”
陆文雅惨然一笑:“有人告诉我,两块糖果只能选一块的时候,就挑一块最喜欢的,别委屈了自个。”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愿意两个孩子一起养,不是她不想分出真假,而是她害怕万一搞错了,让真的那一个受了苦。
但是,安乐侯府的嫡女只有一个,她必须坚定地选一个。
“那姐姐更喜欢谁?”陆文馨觉得这真是个难题,“王二丫这次跑出来,据说偷光了王家人的钱,估计回去日子不好过。”
“那个孩子看起来极聪明,但是心思不正。她现在年纪小,好好教养或许能改过来。”
“至于苏姝……姐姐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大概不知道,不知谁把她痴傻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而且她来路不明,今后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麻烦。”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是陆文馨更倾向于认下王二丫。
毕竟王二丫就算性子有些问题,别人不去刻意调查也不会知道。
苏姝却不一样,她智力出了问题,现在还宣扬的满京城皆知,再养着她,姐姐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
陆文雅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她还奇怪最近苏家人怎么这么安分,都没有人来找她麻烦,原来他们私底下弄出了这么恶心的事。
这是想从根源上杜绝她认回女儿吧。
想到这些,陆文雅气得胸口又开始泛疼。王嬷嬷吓了一跳,一边给她喂药,一边给她顺着胸口。
“姐姐,你别跟那帮子恶心玩意儿计较。”陆文馨的心也提了起来,赶忙安慰道,“他们就怕你认回六姐儿,你可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
良久,陆文雅才缓了过来,她无力地摆了摆手:“文馨,其实苏姝她不傻,她……很好……”
那孩子,就算表现的冷漠疏离,但她眼里有光,心是热的,这很好。
陆文馨一愣,姐姐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打算认下苏姝?
陆文雅却没再解释,而是摆手道:“嬷嬷,你把王二丫叫进来,我有话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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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姝半依在梅花树下,乖乖吃了茶点后,白嫩的指尖,又开始解她做工精巧的九连环。
忘了说,她的这个九连环是纯银的,拿着沉手,估计能换不少盘缠。
王二丫也沉默地坐在一边,她总觉自从将军夫人来了后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根据迷信的说法,右眼皮跳可是预示着不祥。
她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傻子,原本不屑搭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眸转了转,又凑了过去:“苏姝,我们去暖房玩吧。”
暖房里烧了地龙,气候温暖,五颜六色的花儿竞相开放,格外的漂亮。
原本王二丫以为,这个傻子一定会答应,却不想苏姝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清脆地丢出两个字:“不去。”
“为什么不去?”王二丫绞紧了手指,强忍着怒气诱哄,“那里可漂亮了,我们还可以摘些花儿回来给娘插瓶。”
苏姝觉得好烦,她把手中的九连环一抖,塞进了袖袋里,豁然站起了身:“叫上玉喜姑姑,我们就走。”
王二丫闻言一喜,上前抱住了苏姝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不用叫其他人,我们单独去才更好玩。”
苏姝闭了闭眼,猛然把挂在她胳膊上的人推倒在地:“去暖房要经过水榭,娘亲说过,小孩子不可以单独过去。你要去就自己去,不要再来烦我。”
说到最后,苏姝的声音忍不住拔高。
这人以为她是傻的,真是毫不掩饰她的恶毒。她不明白,这个世间真的有这种天生恶毒的小孩吗?
王二丫被推倒在地,跌得屁股生疼,她双眼错愕地瞪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个小傻子一直安安静静,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发脾气。
“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急步从屋内走了过来,把王二丫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二丫这才反应过来,哇得一声哭得超大声:“我不过是想跟苏姝去玩,我也不知道哪惹到了她,她就推我……”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所以麻烦离我远点儿。”苏姝丝毫不给面子地丢出一句。
她躺回了椅子上,捂着耳朵隔绝那些哭嚎声,半眯着眼望着天。
风似乎柔和了不少,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春天上路的话,应该会好走一些,可去哪好呢?
王嬷嬷看到这一幕,无奈一笑。
以前的汀兰院冷冷清清,现在不过多了两个孩子,就闹上了天。
可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今后她们想吵,也是没机会了。
“二丫,夫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王嬷嬷牵起了王二丫的手,把她往正房带。
王二丫的右眼皮又开始乱跳,她强压下不安,声音哽咽地问:“嬷嬷,娘找我有什么事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嬷嬷不愿多言,事实上,她也猜不透夫人的决定。
套不出来话,王二丫低垂下头,眸间一片阴沉。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现代社会一名喜爱泡吧到处浪的十八岁少女。三年前她穿到一名农家女的身上,面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简直郁闷的想死。
直到一年前,家里人叫她打猪草,她跑到山上躲懒时,无意间偷听到几名衣着奇怪的人谈话,她才知道,她穿书了。
可惜的是,她穿的原身只是书中一个不配拥有大名的炮灰,反而是她那傻乎乎的堂姐却是书中自带福运的女主。
出身农家的堂姐,机缘巧合下捡到了一块玉佩,她便戴在了身上。后来被大伯母发现后,便偷偷拿到县里去典当。
安乐侯府的世子夫人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女儿,当这块玉佩出现的时候,陆文雅已经病得起不来床。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将军夫人陆文馨当机立断给了王家一大笔钱,认下了堂姐。
就这样,本是一家子姐妹,堂姐摇身一变成了安乐侯府尊贵的嫡小姐。而原身,依然只是一个每天都要挨打挨骂,还吃不饱饭的乡野丫头。
堂姐长大后,才名远播,结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一个身份显赫的男人。
而原身刚满十五,便被亲奶奶卖给了邻村一个三十多岁嗜酒打女人的鳏夫,换了八两银子,最后活活被打死。
得知这些剧情后,她整天都提心吊胆,留心着堂姐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捡到那块玉佩后,她趁堂姐睡觉的时候偷了过来。
她主动找上门,原本以为能像堂姐一样过上好日子。却不想安乐侯府跟书中描写的有了出入,这里早已有了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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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找我?”
再次站在陆文雅的床前,王二丫明显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紧张地揪了揪衣袖。
陆文雅闭了闭眼,缓缓启唇:“二丫,我什么都知道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我……我不明白娘在说什么?”王二丫死死地握着拳,声音里染满了委屈,“娘是因为刚才我跟苏姝争吵不高兴吗?下次我肯定让着她,就算她推了我也没有关系。”
陆文雅一怔,她怎么还跟苏姝闹了起来?苏姝那小傻子根本就不耐烦搭理别人,闹起来想必也是她不对。
不知不觉间,陆文雅的心就已经偏了,更不会理会王二丫的告状。
而陆文馨性子更急一些,她沉声道:“姐姐说的是玉佩跟住址的事。你提供的住址我让人去查过,根本就查不到任何信息。反而是在溪塘村查到了你的家人,你不解释一下吗?”
王二丫双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在几道犀利的视线下,她结结巴巴道:“我当时脑子很乱……可能说错了……”
陆文馨:“那玉佩呢?玉佩到底是哪来的?”
王二丫一口咬定:“我也不知道,从我有记忆起,它就一直在我身上。”
陆文雅闭了闭眼,这么个丁点大的孩子,嘴里竟无一句真话。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其实姝姝才是我的女儿,她的胸口有胎记。”
“所以,你是如何偷到她玉佩的?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进大牢。”
陆文雅冷着脸恐吓,王二丫惊恐地瞪大了眼,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书中的苏六小姐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找回来。
王二丫一脸大受打击,后面不论陆文雅两姐妹再如何逼问,她都以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为理由,咬死了不松口。
“嬷嬷,给她收拾东西,安排人把她送回去吧。”最终,陆文雅疲惫地丢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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