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致昨天才挨了苏明远的骂，今天一直呆在府里，听到丫鬟叫他去福寿堂，他便也乖乖跟去了。
但他没想到，母亲叫他过来竟然是要他休了发妻。
“娘，这事儿爹知道吗？”
休妻另娶苏青致压根就没有想过，虽然他不爱陆文雅，但夫妻十多载，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情的。
陆文雅也没有怎么管过他，这些年他过得很惬意，跟他一起喝酒吃饭的朋友就经常抱怨家里的女人管得紧。
万一他娶个厉害的女人回来，岂不是受罪？
再加上他一向心软，看到病歪歪的妻子，再联想到她娘家也没落了，休了她岂不是断了她的活路？
侯夫人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撒泼道：“你媳妇她不敬我，你爹就算知道了也是站在我这边。总之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到底是选她还是选我？”
苏青致：“……”
为什么他都成婚十多年了，还要面临这么可怕的婆媳问题？
看看怒气冲冲的母亲，又看看冷着脸的发妻，苏青致深觉他今天就不应该过来。
可来都来了，又不能现在躲出去，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那苏姝呢？她是我女儿，刚接回来怎么又要把人赶出去？咱们苏家又不是养不起这么两张嘴巴。”
苏青致不能理解，家里这样有钱，为了好名声每年都要捐出去不少钱做慈善，怎么就不能给妻子孩子一口饭吃？
侯夫人闻言，却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声音忍不住拔高：“一个傻子而已，她算你哪门子的女儿？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故意送来冒充的？”
苏青致心说，人家要送个孩子来冒充也不会送个傻子呀。
更何况还有妻子作证，这些年女儿成了她的执念，她是不会认错的。
想到苏姝那双依赖崇拜他的眼睛，他就不忍心。梅姨娘给他生那个倒霉儿子，他膈应了这么多年还好好养着呢，怎么就不能好好养着苏姝了？
看到儿子脸上的不乐意，侯夫人心中更是生气，忍不住拧了他的胳膊一把：“快点写，磨蹭什么？”
“我不写。”苏青致头一扬，脚底抹油就想溜，“我还有事要处理，娘，我就先告辞了。”
屋内众人闻言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这位整天呼朋唤友吃吃喝喝，他哪有半点正事？
乔姨娘更是快要气歪了嘴，这可是休了陆文雅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能想到陆文雅都同意了，反而是苏青致反对呢？
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当年他可是承诺会娶她，转头他就娶了别的女人不说，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妾，他就从没想过把她扶正么？
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乔姨娘急步上前拉住了苏青致的衣袖，低声道：“姐姐也想要和离，世子爷不想听听姐姐的意见吗？”
妻子也想和离？苏青致傻了眼，她这是病糊涂了吗？
“看来乔姨娘耳朵不太好。”陆文雅冷笑一声，“是娘让我带着姝姝滚出苏家在前，而后我才求的一纸和离书。”
明明是这帮人逼她，怎么搞得是她故意挑事儿一样？
乔姨娘脸色变了变，她强忍下怒气，温柔而又识大体地开口：“姐姐也别怪娘挑你的刺，这些年你病着，娘也没有要求你过来请安，谁家母亲像娘这样心慈？”
“你要认回六姐儿无可厚非，但那是府中的嫡小姐，怎么也应该问问爹娘的意见吧？”
这口才，真是绝了。
陆文雅身体实在撑不住，她直接坐到了一旁的空椅上，缓慢地开口：“说起请安，乔姨娘这些年可不曾来我的‘汀兰院’向我请安。我是因为病重起不来床所以没来给娘请安，难不成乔姨娘也病得走不了路不成？”
周围隐隐响起了哄笑声，乔姨娘顿觉难堪，脸色被噎得通红。
陆文雅想到姝姝那小傻瓜还在等她回去，她不想再跟这些人掰扯，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们不满我的六姐儿找回来了，今天我就把话说开，要么世子爷给我一纸和离书，我带着姝姝离开。要么开祠堂、请族老、记族谱，属于我六姐儿的东西，一件不落风风光光补齐了。”
她早就知道，苏家人并不在乎她的六姐儿。孩子丢了，这些年全是她在派忠仆寻找，苏家人不缺女儿，前两年如果不是她坚持，连序齿第六这个排号也要由别的女儿来代替。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侯夫人狠狠地瞪了陆文雅一眼，转头又去逼儿子：“看看你媳妇，她是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娘别生气，您明明是最有福气的老太太。”苏青致被吵得头大。
侯夫人眼眸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快把休书写了，写完娘给你拿钱，你去外面松快松快。”
侯夫人一向疼大儿子，她的私房也不少，这些年经常补贴苏青致。可以说苏青致喝酒上青楼，一身臭毛病有一大半都是她惯出来的。
苏青致指尖一颤，这样的诱惑对于他这种心信不坚定的人实难抗拒。
他看着不远处的陆文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你真要和离？”
“是！”
苏青致听到那一声毫无留念的声音，心里更不是滋味起来。
他们之间，最开始她是高贵的国公嫡女，而他只是卑贱的商人之子，身份悬殊。
她虽然嘴上没说，但他知道，她是不甘心的。
好不容易他成了侯府世子，她又成了平民之女，婚嫁讲究的门当户对，他们却总是地位悬殊。
“好吧，我写。”良久苏青致叹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去准备笔墨。
侯夫人皱了皱眉，强调道：“是休书！和离了说出去你如何做人？”
苏青致深深地看了自家老娘一眼，郁闷地开口：“娘，这回能不能听我的？”
这儿子真是白养了，有了媳妇忘了娘。
侯夫人又想骂人，一旁的乔姨娘赶忙拉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老太太总算是勉强忍耐了下来。
纸笔很快送了过来，大丫鬟金巧捏着衣袖，在一旁研磨。
苏青致则站在了案首前，上好的狼毫笔尖轻轻地沾上了浓黑的墨汁，目光恍惚地看着妻子，迟迟没有落下。
生离死别之际，人类心中更多的是想念一个人的好，苏青致也不例外。
其实想想，妻子这些年虽然有些世家贵女的毛病，对他也不热络，但她也从未挑剔过他这个丈夫对她的冷落。
坐在一旁凳子上的陆文雅，垂眸避开了苏青致的视线，指尖却慢慢捏紧。
夫妻十三载，却不想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她已年满三十，到了一个女人容色衰老之际，如今和离，娘家不能回，身体还不好，想想都觉得这一辈子可悲又可笑。
不过还好，有姝姝陪着她。以前她是在苏家这囚笼里等死，而今她是挣脱了这一切束缚，终会迎来新生。
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会好好活着。
“世子爷！”一旁捉急的乔姨娘，脸色铁青地出声提醒，指尖快要捏烂丝帕。
这浑蛋他还要看多久？老夫老妻十多年还没有看够么？男人果然都是贱骨头，以前陆文雅刚嫁进苏家风华绝代也不见他这么腻歪，现如今病的只剩一把骨头难不成还能迷了他的眼？
苏青致回过神来，叹息一声握紧笔，开始书写。
一切似乎成了定局，有人伤感，有人窃喜，也有人隐隐带着羡慕。
唯有二夫人旁氏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真不知道这对姑侄在洋洋得意什么？她们以为陆文雅被休了，乔姨娘就能被扶正了么？
真是好笑，妾扶成正妻，还有什么平妻的说法，那只是商人家的做派。
现如今的苏家是京城的定远侯府，一切要遵照朝臣世家的做法，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即便陆文雅被休了，老侯爷一定会让世子爷重新娶一位世家贵女，断不会让乔姨娘如愿。
到时候嫁进来一个厉害的，又年轻貌美拢住了苏青致的心，再生下嫡子嫡女，这姑侄俩只怕哭死都没有后悔的地儿。
旁氏闭了闭眼，他们二房本就是庶出，大房两口子不管事儿，他们日子也好过，这些年也能捞不少油水。
但是陆文雅这一休，今后就说不定了，她得立刻给外出的丈夫写信，早做打算才好。
就在内院众人心思沉浮间，外面的苏明远，正在恭敬地接见一个人。
“汪公公快请坐。”
吩咐丫鬟上了最好的碧螺春，苏明远这才笑着问道：“公公今儿登门，是宫里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称不上。”年约三十来岁，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汪公公一扫拂尘，尖着嗓子道，“娘娘听说府中的嫡小姐找回来了，便命奴才带了些东西过来送给六小姐。”
说着，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把手中抱着的两个一臂长的红木雕花匣子，以及几匹上好的布料递了过来。
苏明远赶忙让丫鬟接过，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事儿宫里的容妃也知道了？她赐六姐儿东西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琢磨透，一旁的汪公公已经再次开口：“娘娘很喜欢六小姐，还吩咐如果有时间让府里的长辈把六小姐带进宫让她瞧瞧。”
苏明远：“……”
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是如何喜欢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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