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姒温婉道:“多谢殿下费心,民女告退。”
娇滴滴的嗓音甜的能挤出蜜来,一双眸子含情带雾,缠绵悱恻地看向谢慎,勾的谢慎心如擂鼓,哑声道:“阿姒……慢走。”
沈清姒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并不多留,转身就跟着侍女走了,顺便带走了谢慎的魂儿,谢慎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是盛不住的柔情。
一见钟情,情深似海吗?顾绫一阵恍惚,自嘲般笑了笑。前世她大概是个瞎子聋子,才瞧不出这两人勾勾缠缠。落到那样的下场,实在怪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眼瞎。
顾绫看向失魂落魄的谢慎,撅起嘴恼道,“三哥哥看阿姒干什么?阿姒有我好看吗?”
“没有看她,在看花。”厌恶从谢慎眼中一闪而过,他掩饰的极好,却没能逃过顾绫的眼睛,将心上心下的仇恨都呈现在顾绫跟前。
原来此时此刻,谢慎已经在恨她,恨顾家。他对着讨厌的人卑躬屈膝数年,最终将顾家斩尽杀绝,是不是因为活的太苦了?
顾绫瞪他一眼:“三哥哥当我是瞎子吗!”
“妹妹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顾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这么说我!谢慎,你居然这么说我!我要去找姑姑告状,让她罚你!”
“我不看了,妹妹别生气。”谢慎柔声哄道,“都是我的错,妹妹要打要罚尽管来,好不好?”
前世的顾绫碰到这种情况,大约就会转怒为喜,快快乐乐地原谅他,并不会多心。可是这一次,她一直看着谢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着的不是爱,不是讨好,而是满满的屈辱与恨意。
在他心中,卑躬屈膝讨好顾绫,是件屈辱的事情,折辱他的风骨与气节。
可是,这都是他自愿的,并没有人逼他。讨好她,利用她,借助顾家的权势,都是他上赶着做的,他的风骨和气节是自己丢掉的,而不是别人夺走的。
前世被放置在冷宫中,顾绫听洒扫的老婆子讲过一句话,此时用来形容谢慎再合适不过。
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顾绫真想直接问一问他,凭什么这么恨顾家,顾家哪里对不住他。可打草惊蛇不是个好主意,她忍了忍,嗔道:“那三哥哥不许再看别人,阿姒也不行,只许看我一个人!”
谢慎温柔似水:“好。只看你一个人。”
顾绫这才转怒为喜,不理会忍辱负重的谢慎,独自一人走开。
谢慎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厌恶凝结成实质,黑沉沉的如同山雨欲来。
若不是父皇信重顾皇后,他也犯不着卑躬屈膝讨好顾绫。真是可笑,他堂堂皇子,竟被顾绫威胁,被顾绫欺压至此。
什么视如己出,只不过是说的好听,顾皇后若当真对他视如己出,为何要叫顾绫踩在他头上撒野!
顾家只是一家子伪君子。
有朝一日,顾皇后,顾问安,顾绫,一个也别想跑。
逸翠园种了近万株牡丹,绕着假山溪流,围栏画廊,处处都是盛世美景,顾绫绕过一处假山,忽然瞧见池塘边的男人。
京城四月的天还有丝丝凉意,他却已身着夏衣,坐在池塘边一动不动,手中握着一根钓鱼竿。清风带来阵阵凉意,他却一无所觉,好似不怕冷。
是谢延。
顾绫脚步一顿。前世,她飘在皇城上的那些年,亲眼看见谢延带兵杀入皇城,登基为帝。彼时他容颜消去少年气,强硬冷肃,一身战场磨砺出的血气,不怒自威。
而此刻,谢延才二十岁,身为皇长子,却是宫中的透明人。
他生母是梨园的一名戏子,生的姿容绝代,却早已嫁为人妇。皇帝酒醉后强迫于她,十月怀胎拼死生下的谢延,一张脸和皇帝像了八成,不用多想便知这是皇嗣。
他母亲难产死了,顾皇后便做主将孩子接入宫中教养。皇帝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污点,见证着他的不堪,向来不待见他,颇有冷落,因此连带着宫中奴婢们都对他多有欺压。
小时候,顾绫倒是极喜欢这个哥哥的。无他,只因谢延生的着实好看,他容颜肖似皇帝,却融合了生母的国色天香,正如山间明月,人间明灯,俊美清贵,恍惚是仙君青郎。
此刻,他握着钓鱼竿一动不动,便宛如一幅画卷。
可谢延打小就对她不假辞色,说句见面不相识都是客气的,他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十米远,那种讨厌一点都不掺假。
算起来前世谢延算是为她报仇雪恨的人,可她还是不太敢跟他讲话。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存在感太足,谢延偏头看她,冷厉的眼神叫人心惊肉跳。
顾绫怂兮兮朝他招了招手,“大表哥,我就是路过,先走一步。”
谢延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了吧。
前世他被送去蜀中这种穷地方做王,尚能练得精兵铁甲,谋朝篡位,委实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此时此刻,谢延正想着怎么连兵造铁甲呢。
有的人你看着他像是俊美公子,其实他是个杀神。
有的人你看着他静若处子,其实人家心里正奔过千军万马。
她连谢慎都斗不过,何况谢延呢?
顾绫匆匆踩着小碎步逃开。
谢延目光冷淡如冰霜,不带一丝感情,投在池塘上,恍若越过碧绿的池水,看到池底的风光。
顾绫绕了一圈,才瞧见热闹的人群。今日逸翠园中有六位皇子三位公主,还有顾绫的堂妹顾馨。
看见顾馨,顾绫心底滋味儿复杂难辨。她和这个堂妹关系不甚亲近,顾绫是长房长女,顾馨是二房嫡女,两人都是娇养长大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骄纵任性,平日里一朵花都要抢着戴,出门怕被对方压了排场,死活都不肯一起。
可就是这个水火不容的堂妹,前世顾家败落后,她被休弃回娘家,独自一人将家人的骨灰从火场中扒出来,散尽嫁妆立了俭薄的坟茔,最终一头撞死在午门外,向天下人申诉顾家的冤屈。
那时她对顾绫说:“顾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全放在你手上。”
可顾绫最终也没能帮顾家申冤。
她耗尽心血联络朝臣,却全都石沉大海;她找顾家旧部翻案,才发现那些人贬的贬死的死;她找姑姑留下的人,却被沈清姒拦截了信件。
是她无能,没能护着顾家,连死后声名都不得伸张。
顾绫的心,宛如被撕扯着,万千钢针扎进去,让她痛不欲生。
前世她最后一次看见顾馨,她瘦骨嶙峋,形销骨立。而今瞧见她牡丹花一样娇艳的脸蛋儿,顾绫只觉鼻子酸的难受,快要控制不住泪腺。
她缓步走过去,走到顾馨身边,生平第一次低头,主动打招呼:“馨儿。”
顾馨“噌”地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地盯着她,杏眼瞪的极大,“顾绫,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这幅活泼戒备的模样,顾绫不仅不觉得伤心,反而像是看到了阳光破开乌云。她想要顾馨一辈子都这样怀疑她,一辈子都不要经历后来的伤痛。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来,顾绫压抑不住心中的苦闷,哽咽出声。
顾馨惊呆了,双手紧紧环着胸膛,绕到脖子后面,昭示自己的无辜。“我什么都没干,你别诬赖我。”
顾绫眼泪簌簌掉个不停。
顾馨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至于吧,我不就问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儿吗,又没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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