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年年并没有察觉到顾邈不悦的心情,实际上从表面上看他的情绪一直表现得不太明显,这一点和大部分妖族不同,他是晦涩难明的,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总是让她探不到终点。
顾邈站在她斜后方,是一个随时都能保护她的姿态。
林墨淮察觉这一细节,摇着扇子,嘴角染上意味深长的笑意。
程年年与林墨淮的相识纯属是一场巧合,彼时她刚刚将受伤的白猫捡回家,第二天就在街头的酒铺子里遇见了一位酩酊大醉的公子,瘫倒在巷口不省人事。
程年年想要把人摇醒,对方却措不及防地扯住她的袖子,面上哪还有半分醉意:“你身上的气味很独特。”
冰凉的指尖按住她手腕内侧青紫色的脉搏,他垂首仔细嗅闻,遂又不动声色地推开她,喃喃自语:“……擅长厨艺?药谷掌门?深藏不露,有意思。”
“是在下唐突了,望程姑娘不要介意。”
唐突她的公子一身贵气,却在细节上不拘小节,他双手一撑从地上站起来,礼节全备,倒是令程年年找不出茬来。
神神叨叨的,一个怪人。
这是程年年对林墨淮的第一印象。
后来,林墨淮成了美食楼的常客,每次都点名让程年年下厨。他出手阔绰,每次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黄金,仿佛不是自己的钱一般,毫不心疼地往外撒。
相处久了,程年年才知道他是仙界的仙官。本职是酒仙,最爱的是尘世中的俗酒,日常亦是一位喜爱在酒背后寻找故事的仙,这一点倒与程年年十分相似,她也爱寻求美食背后的意义,两人聊着聊着,倒成了饭友,偶尔出了新样式的菜品程年年都要邀请他来品尝一番,那晚醉酒程年年喝的也是林墨淮送的酒。
林墨淮很久以前便见过顾邈,他知道顾邈的真实身份,从顾邈看向程年年的眼神里,他自然明白顾邈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思。
林墨淮对此只字不提,这是他的习性,实际上,他知道很多有关程年年的秘密,但是他不说,也另有自己的原因。
至于慕容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慕容辙并不是来找程年年的,他是为林墨淮而来。
程年年无心与这二人叙旧,她只想尽快调查那碗芦笋虾仁粥出现了什么问题,以及那些因此患病的人能否有药可医。
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食居然令整条街道都生灵涂炭,想到这一点,程年年便觉得愧疚感沉沉地压在心头,令她无法挣脱,心烦意燥。
她本来只想当一条快乐的咸鱼,但是现实偶尔却并不允许她这样做。
芦笋虾仁粥是她亲自煮的,从头到尾都是程年年自己在把关,不可能出现问题。那么,唯一出现纰漏的源头只可能在于——
送粥的人。
在长安街上,美食楼里为客人送饭菜的一般是她雇用的人类男子,程年年多是看他们面相淳朴和善,做事勤快便欣然接纳,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什么事故……
直到王屠户的悲剧出现。
她完全不能想象,那碗粥到底被如何处理过,才使得一个原本身心健泰的朴实屠户变成她所见到的那般。
据虞桑所言,王屠户病变到死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程年年被袭击时,王屠户已经是一具任由控制的行尸走肉了。
“他已经死了。”
似乎猜出了程年年所思所想,林墨淮执着扇柄轻轻敲打身侧的桌子,说这句话时,却看向了程年年身边的顾邈。
“他”,自然指的是在粥里动手脚的人。
“今日我帮你执管美食楼,发现有些异常之处。我循着蛛丝马迹寻过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林墨淮展开扇面,阖上双眼,将自己之前所见之景象投射在纸质的扇面上。
那是美食楼最偏僻的地下室,因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门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上面冒出些颜色鲜亮的毒蘑菇。
程年年看见林墨淮推开门,尘土飞扬,光线灰暗的屋内似有暗潮涌动。
定睛一看,那是层层叠叠的黑雾,朝着林墨淮的方向奔涌而来,势力之强盛到要将他湮没,不仅如此,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吸纳着屋内的黑暗。
“这是……?”
她看着林墨淮将这团黑雾打散,却又接着聚合,他花费好一番功夫,黑雾的颜色才浅淡了些许。
“人界的晦气和魔界的怨气组成的东西,看样子,已经存在很久了。”
说话的是慕容辙,他的语气很是凝重,看向程年年的目光也多了一份揣测:“你暗自与魔界纠缠?”
随即又讽刺地嗤笑一声,“我道你有多大能耐,不过是些旁门左道。”
站在一旁的顾邈冷冷开口:“连魔气都无法攻破,妖王殿下倒是很有能耐。”
慕容辙:………
他确实拿魔气无可奈何,可他是妖族,无法处理魔界的产物是正常的。慕容辙觉得不甘心,却也无法反驳,只能干巴巴地回怼一句:
“嘁,你行你上。”
顾邈不甚在意地挑眉,他识得那些魔气,有一部分是他散放出来留在地下室的,但那些皆是无害的,是他用来保护程程的安全,而另一部分……
他紧锁眉头,余光与林墨淮相对,后者则朝他微微颔首。
另一部分和附身在虞桑身上的那部分来自于同一处。
他对它们既无比熟悉,又分外陌生。
就好像是有人仿造着他的气息刻意为之的,造成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假象。
但是顾邈明白,此事看似是他为之,实际却不完全是他。
“后来我发现那些男丁杂役被黑气附身,行为怪疑,想必这便是你想寻找的答案。”
林墨淮见程年年陷入沉思,便不急不缓地继续解释道,“普通人族驾驭不了这些黑气,即有可能是魔界之人在背后操纵。可面前的一切明显是针对你的。”
“针对你,却又没有直接取你性命。”
林墨淮合起扇子又收回,他大抵知晓真相在何处,却不愿意坦白道出,如那般实在太无趣了。做这种事情便应该如同酿酒一样,愈是酿得久,藏的深,酒香便愈为浓郁醇香。
林墨淮享受吊着他人情绪的过程,于是他卖着关子问道:
“程姑娘,你猜到是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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