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上,教室里零星飘着卷子翻动的声响。
后排几个男生时不时瞄着讲台上批改作业的班主任,书箱里鼓捣着暑假还没玩够的游戏,只等下课铃响彻底解放。
苏妙言左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一团团棉花糖云彩,牙齿轻咬着水润嫣红的唇,无名指点在泪痣上,发呆。
同桌瞧了眼她大大咧咧敞在桌上的数学试卷,正要言语,下课铃响。
迫不及待的男生们风云电彻般冲出教室,不给班主任来个陈词总结的当口。
刘芸洁无奈摇头,叹气道:“值日的同学待会儿按照要求摆好桌椅。做完卫生赶紧离校,六点准时召开家长会。”
学生们一个个喘大气,有人欢喜有人愁。
“你也别太担心。”同桌陈璐杵杵苏妙言的胳膊,“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娇媚的狐狸眼眨了眨,苏妙言回过神来看都没看就把数学试卷叠起来塞进书包里。
区区52分,比上次还提高了3分呢。
要是有一天数学成绩能突破80大关,苏妙言才要发愁,毕竟太过优秀的自己也是不好接受的。
苏妙言慢悠悠收拾书包,孟阮从教室后门进来偷拍她的肩膀。
“居然没被吓到?”女孩笑眼弯弯,“不愧是我的大壮,注定能保护我的人。”
苏妙言夹她一眼,在桌上磕齐课本笔记,“少来。今儿我可没法儿陪你去小吃街,你……”
“这是什么呀?”孟阮眼疾手快,抽出书箱里的粉色信封,“魅力无限啊!我看看这次是学弟还是学长。”
苏妙言抢走信,“我也不会回应,别拆了。”
从教室出来,身后的值日生们还在布置桌椅,乌拉乌拉的动静比推土机还要大。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孟阮好奇。
苏妙言挠挠泪痣,故作一番沉思才回答:“钱先生。”
“……财迷!”
两人朝办公区走。
孟阮看看时间,“真不用我陪你?”
苏妙言摇头,“刘老师说校长的广播也不会很长,我听了心里有谱就行。她都给我妈打完电话了。”
苏妙言的妈妈苏毓文是B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今天的家长会偏巧赶上苏毓文有台手术抽不开身。刘芸洁对此表示理解,只要求苏妙言去办公室听完校长讲话。
“那好吧,我就……”手机响起,孟阮看到来电显四下张望,“喂,出来了吗?”
“转身。”男人的祈使句散发威严。
孟阮听着忙音撅噘嘴,走到栏杆那里巴望。
“怎么了?”苏妙言跟过去巴望。
孟阮哼了声,说:“跟我这儿耍家长威风呢。”
高二教学楼是U字型布局。
苏妙言站的角度可以看到两侧的所有情况,拿着拖把懒洋洋的学生,有说有笑的女孩子们,掰扯平均分的老师和教学主任……冗杂的人流中,有个男人鹤立鸡群。
他单手插着口袋静立在栏杆旁,身穿笔挺黑西服,没有系领带。黑色衬衣的扣子工工整整系好,冷白的肌肤包裹在这一片黑色之中隐隐透着寒光,矜贵而沉稳。
苏妙言歪着头,看看男人又看看孟阮。
“这个。”她抿了下唇,“今天不是岚姨来开家长会啊?”
孟阮说:“我妈去外地谈项目了。”
苏妙言和孟阮下楼,不远处,男人迈着大长腿也往她们这边走,两者距离越来越近,男人年轻健魄的体态呼之欲出。
苏妙言忍了半天,没忍住,由衷赞叹:“你爸是怎么保养的?这也太年轻了吧!”
孟阮脚滑,差点儿平地摔个狗吃屎。
男人见状,泰然整理了下袖扣,干脆转身。
孟阮过去抓住人,“你去哪儿啊?我摔倒也不管,有你这么对妹妹的吗?”说着又看向苏妙言,表情如同便秘,“介、介绍下,我哥。”
“……”
这是苏妙言第一次见傅赢川。
男人身高至少185,肩膀宽大,冰冷如水的双眸不带任何情绪,面似冰封地睥睨了一眼眼前的两个女孩,陷入静止。
“不错,来得很早嘛。”孟阮踮起脚拍拍男人的肩膀,“也给你介绍下,这我最好的朋友,苏大壮。”
苏妙言咬咬牙,恨不得一掌劈下去让孟二体会体会“壮”字的力量。
“您、您好。”她干笑着低下头,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我叫苏妙言,是孟阮的同学。”
傅赢川颔首示意,表情跟锁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苏妙言余光瞄着男人。
男人侧脸立体分明,特别是下颌线极有棱角,线条感很强,完全符合她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刀削的面庞”的形容,真真是一副好皮相。
只是人全程冷得像机器人,孟阮嘱咐一大堆事宜,他的回应只是点了下头,然后离开。
“不用理他,雪人冰棍儿。”孟阮挽起苏妙言手臂,“反正还得有会儿才开会,要不你陪我去小卖部买根烤肠吧。”
苏妙言扫开手,弯腰作揖,声线徒然豪迈道:“壮士留步,在下告辞。”
***
办公室里只有苏妙言一人。
她本来在修改数学试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托起下巴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空空如也。
几十分钟的功夫,天空已经从之前的橙红变成暗暗的蓝,云彩也随之隐去。
苏妙言轻点泪痣,思绪也随着云彩飘向远方。
滋啦——滋滋——
喇叭传来响动,家长会即将开始。
苏妙言抽神长叹一声,攥紧手中的水笔继续修改试卷。
校长的讲话透过喇叭传达,听这抑扬顿挫,苏妙言仿佛是亲眼见证了这份昂然的声情并茂,以及桌上必备的紫砂养生水杯。
苏妙言忽觉口渴。
她从书包里掏出水杯和水卡,来到教室附近的饮水机打水。
空荡狭长的走廊和人满为患的教室有着一墙之隔,校长的声音在其中来回穿梭反弹,教学楼像是接触不良的发音盒,嗡嗡作响。
苏妙言捋着墙边走。
前方不到几米就是饮水机,她却在抬眼间只注意到窗边挺立的男人,他依旧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听着什么,神情淡淡。
苏妙言犹豫着该不该打个招呼,哪怕是点点头也行。这时,男人冷峻的侧颜微微转动,正好面冲她停留的方向,寒凉的视线轻微扫过。
苏妙言心头莫名缩紧,略带慌乱地掏出水卡,埋头装作不做打扰的样子。男人似乎也并未在意她的出现,继续听电话,自若淡然的神情不曾有丝毫波澜。
“所以?”
男人嗓音也冷,但低沉富有磁性。
苏妙言握着水杯的手撵了撵杯身上的图案,她关掉冷水,稍稍侧挪小半步再去接热水。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不养闲人。”男人睫毛垂下,再抬眸眼中锐意尽现,“在我回去前,处理干净。”
苏妙言刚刚挪的小半步又缩了回去。
她和孟阮自打初中便是同学、闺蜜,孟阮爸爸的身份和职位特殊,即便苏妙言时不时去孟阮家中做客也从未见过面,这也才有了刚刚的错认。
而孟阮的哥哥倒是没少听孟阮吐槽,可却不想为人这么严厉冷漠。
苏妙言不敢再有小动作,老实打水,手机中途震动。
她将水杯放在托盘上,掏出查看,是励昊发来的消息:[几点回家]
臭小子口吻跟当爹了似的。
苏妙言编辑消息:[回什么家?我出家。]
[那我去楼下小卖铺买炮,炮钱你出家前别忘了给报了。]
“……”
臭小子皮又痒了。
校长的慷慨陈词持续在走廊上飕飕窜动,不绝于耳。
苏妙言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企图以压倒性优势重塑姐姐的绝对权威。她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一股清幽的冷香忽而充斥侵袭她周围的空气……
苏妙言手指停顿,茫然地抬头、转头。
一刹那,她与正在俯身的男人几乎是面对面。
男人衬衣领口的两粒扣子解开了,突兀的锁骨稍稍露出一点棱角,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别样勾人。
苏妙言的视线被烫到,忘记呼吸,只得怔怔凝视男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深邃如海,轻易将人吸纳进去,过程简单得像是心理医生拿出怀表进行催眠,倒数三秒就可以让人入了魔怔……女孩呆憨的模样就这样印在琥珀色的瞳孔中。
傅赢川的目光在女孩白瓷般的脸庞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他抬手关掉热水直起身,继而如常漠视一切,淡定从女孩身边抽身,走向教室。
走廊上,女孩的身影单薄地投影在地面上,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都是幻影。
苏妙言站在饮水机前,噗通狂跳的心脏迟迟不肯归位。
要不是励昊特意又打电话问她去哪个尼姑庵出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可以回魂。
深呼吸——
苏妙言视线一点点下移到水杯,水线停在杯子的极限位置——再多一滴就会溢出来。
***
家长会既枯燥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傅赢川宛如艺术雕塑坐在孟阮的位置上,时不时看看手表计算时间。
手机再次响起,他微微蹙眉,起身返回走廊接通。
此刻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校园里的路灯大亮,把花园及小操场照得明晃晃。
女孩背着书包在花坛边上走平衡木,她张开手臂,身姿轻盈,手脚纤长,齐肩短发随着动作略有浮动,活泼俏皮的模样一看便是玩得正开心。
“诶!哪班的?怎么还不回家?”
女孩猫似的蹿下花坛,一溜烟跑走。
傅赢川收回视线,对电话里的人说:“在给孟阮开家长会,不方便。”
那边又说了些许的话,男人搭在窗台上的手随意敲击,视线一扫,饮水机前有什么金属闪光的东西。
傅赢川过去拿起查看。
U盘上面有贴纸,字迹一笔一画:高二十一班,苏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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