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赢川神情冷漠。
将衣服搭在苏妙言身上便侧开两步拉开距离,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你……不是,您……”
苏妙言暗自狠掐了下手腕,特别疼。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丧失思考功能,可瞥到身上精致昂贵的西服,再看看校服上黏糊糊的可乐,她赶紧取下衣服还给男人。
傅赢川撤退半步,沉声道:“不用了。”
“……”
他一定是嫌弃衣服脏了。
苏妙言羞赧,眼眶和脸颊微微泛红,白皙的肌肤像是镀上一层蜜色,抱着小熊的手指甲抠得发白。
“对不起。”她小声道,“我会把衣服洗干净再还给您。”
傅赢川吐了句“不必”,眸光凉凉,眼风不经意间扫过脏兮兮的玩偶熊。
秋风呼呼地吹,各家的被单床褥都晾晒在院子中,花花绿绿的布料随风飞舞,像极了旧时候南方扎染铺子的后院。
唯一出戏的是布与布之间站着的是俊朗不凡的男人。
苏妙言冷透的身体因为这件西服抵御住了寒气,她看得出傅赢川不是那种多有同情心又或是爱管闲事的人,人家能在她狼狈时捐出西服救急已经很够意思了。
“谢谢您。”苏妙言深鞠一躬,“我会尽快……”
“姐!”
励昊跑过来挡在苏妙言身前,面对威严高大的男人,他缩着脖子不缩人,喊道:“你是他们的家长吧?大叔有事找我,别找我姐麻烦。”
傅赢川眉心微跳。
“小昊,你干嘛啊!”苏妙言拉开弟弟,叹口气,“叔叔不是坏人。”
傅赢川垂在身侧的手指抖了抖。
励昊不信,他明明看到苏妙言对着男人毕恭毕敬还点头哈腰,肯定是男人拿出家长的身份来压苏妙言!
“这些人嘴里不干不净压根儿就不是……呀,你的熊怎么坏了?”励昊惊道,“还能缝好吗?”
苏妙言垂着头。
她打算回家找块儿结实的布料打补丁,或许可以重新拼接好撕裂开的地方。
“行了,回去再说。你赶紧和叔叔道歉,我们……”
“可以修补。”
男人清冷的声音钻进苏妙言的耳蜗,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去,男人还是冷着张冰块儿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垂斜着,收敛起原本凌厉的眸光。
“你能修好?”励昊还是不信,“大叔,骗小孩儿可不道德。”
傅赢川脸色深沉,打电话让司机老尚过来。
老尚刚才也瞅见两个毛孩子做的那些欺负人的事,他家也是闺女,对苏妙言不免多了些怜惜。
“小姑娘,把玩偶给我吧。”老尚说。
苏妙言没撒手,再次看向傅赢川,“您能帮我?”
傅赢川整理着袖扣,丢了句:“信不信由你。”迈步向车子走去。
“姐,还是让妈弄吧。”励昊拽拽苏妙言,用手挡着嘴巴提醒,“这个大叔看起来不好惹,哪里会弄这些?”
苏妙言瞪他,警告:“都说了叔叔不是坏人。刚才的事还是叔叔帮了我,你……我都叫你带跑偏了,什么叔叔!这是软软姐的哥哥。”
励昊傻眼,哼唧:“这也太老了吧。”
老尚憋笑,清清嗓子说:“还没有我家少爷想办办不成的事儿呢,小姑娘放一百个心就是。”
苏妙言抠着熊的手略略收紧,犹豫片刻,她跑过去拦住傅赢川。
女孩身材高挑,胸口被可乐浸湿的部分隐隐描摹出圆润的轮廓,若不是西服护身,怕是早就漾起欲说还休的旖旎春光。
“我代我弟弟和您说对不起。”苏妙言说,“我回去肯定教育他。”
男人单手插进口袋里,无波无澜的琥珀色瞳孔在拂动的刘海下宛如一池金色的秋水,波光粼粼。
苏妙言有一瞬走神,之后拍拍怀里的小熊,冲男人灿然一笑,小小的梨涡绽放在唇边,“我信您。”
玩偶熊坐上副驾驶。
苏妙言在车边目送,老尚见状摇下车窗让人回家,傅赢川那边的车窗同时也落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探出窗外。
宽大的掌心里静置着U盘。
苏妙言惊讶,“怎么在您这里?”
傅赢川未作解释,作势关闭车窗,只是想起什么又补了句:“你愿意,也可以把我当做哥哥。”
***
苏妙言回家洗了个热水澡。
男人的西服被她叠好放在床下面的储物箱里,她想着等周末空闲时间多再仔仔细细地清洗。至于为什么要藏在床下面,她自己也不知道。
收拾好,苏妙言来到励昊房间。
臭小子装作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模样在发奋学习,苏妙言抽掉他的书,盯着他。
不出一分钟。
“上礼拜我们班和四班踢足球,四班输了。”励昊挠挠鼻子抠抠手,“里面有俩男生是四班足球队的正副队长,他们嫉妒我球技了得就总找茬儿。”
于是,励昊当着四班同学的面儿和这两个男孩下战书,二对一踢球。
“那俩弱鸡啊!”励昊揣着手咂嘴,“和他们交手载我面儿。”
苏妙言也揣起手,笑呵呵说:“这么威风的事你躲什么?回家不敢开灯,还天天给我发短信。不会是那俩男生看上你了吧?”
励昊惊悚,抱紧自己喊道:“我还是个孩子!”
苏妙言起身逼供,“你是皇子也用。赶紧给我……”
门口传来开锁的咔哒声。
苏毓文拎着水果进门,姐弟俩像两只小狗似的跑出来眼巴巴看自己,她见了,疲惫消去大半。
“又闯祸了?”
苏妙言和励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转过身,又是挤眉弄眼。
姐弟俩帮着苏毓文做家务。
苏毓文医术了得,但自己却一身病痛,尤其是颈椎病最为严重,有时候难受的稍微低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只收了被子?”苏毓文问,“你的小熊呢?”
苏妙言说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小熊,苏毓文听后叹息道:“早该坏了。你要是喜欢,妈再给你买个新的,那个……那个你收起来好了。”
“没事。”苏妙言莞尔,“已经拿去修补了。”
苏毓文愣愣,“修补?你认识这样的老师傅?”
“啊?啊,那个……那个软软介绍的师傅,靠谱。”苏妙言给励昊递了眼色,励昊揣着手当聋子哑巴。
过一会儿,苏毓文去厨房准备明天包饺子的食材。
苏妙言跟过去打下手,才进门,苏毓文就让她把门关上。
“怎么了,妈?”
苏毓文压低声音说:“我接到小昊班主任的电话,说他跟同学闹矛盾弄坏了人家的铅笔盒,还不肯道歉。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你弟最近脾气不好吗?身上有没有伤?”
苏妙言握紧抹布。
原来两个男孩是来“报复”的。
“小昊没事。”她说,“老师那边您也别太担忧,指不定是谁欺负谁呢。”
苏毓文点头。
“对了,你别老麻烦人家软软。”苏毓文又说,“修补小熊多少钱?我给你。回头我做的那些点心你没事就给软软带着些。朋友之间越是感情好越得精心维护着,知道吗?”
苏妙言挠挠泪痣,嗯了声。
***
半夜,苏妙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八岁,励晟刚刚去世不久。
她戴着孝去学校上课,同学围着问她胳膊上的是什么东西?她不言语,有几个男生就去揪、去扯孝箍。她捂着胳膊缩在角落里,像是暴怒的小狮子不让所有人靠近。
终于等到班主任解救她,班主任却在讲台上告诉所有人她的爸爸死了,她没有爸爸了。
放学一个人回家,同学在小花园堵她,问她的爸爸为什么会死?老人告诉他们只有坏人才会死,所以她的爸爸也是坏人。
她抓起沙子扔这些说爸爸是坏人的人。
他们急了,按住她,撕掉她的孝箍扔在地上踩……
“嗷呜——”
一头强壮英气的灰狼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它冷傲地蹲坐在一旁,冰冷如剑的目光对着欺压的毛孩子们虎视眈眈,吓得他们赶紧跑开。
她也害怕狼会吃掉自己。
慢慢爬起来蹭过去拿起自己的孝箍,然后拔腿就跑,狼在后面不停地追。
她被什么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狼在这时往前一扑站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地看守。
“你不要吃我,好不好?我舍不得妈妈和弟弟……呜呜呜……”
狼还是不动。
她偷偷挪动身子准备跑,狼突然用爪子按住她,毛茸茸的脸瞬间与她贴近,一双眼睛紧紧锁定着她。
一双琥珀色眼睛……
苏妙言猛地惊坐起来!
漆黑的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心跳声,她想动弹又控制不了自己动弹,直愣愣地坐了好半天才操动胳膊抬起来抹抹额头上的汗。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苏妙言下床去斟水,有东西扎了下她的脚,低头一看是没塞好的储物箱露出的轱辘。她坐到地上将西服拿出来。
上面除却可乐甜腻的味道,还有股淡淡清幽的冷香。
苏妙言看到弟弟被人欺负既生气又难过,看到玩偶熊毁坏很伤心,两者交加差一丁点儿就要哭鼻子。
而男人在那时候出现。
苏妙言摩挲着西服,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和感激。
这样的暖意里带着好闻的冷香。
***
苏妙言顺利完成成语展示。
下课铃响,刘芸洁抓空找补道:“话剧节就要开始了。回头班长去影印好剧本,《红楼梦》节选见黛玉初进贾府。”
同学们听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还真是《红楼梦》。”苏妙言嘟囔,“多难演啊。”
陈璐说:“这是战略。咱班光是这个剧本选的就比别的班高出来一个层次,肯定加分。”
苏妙言点点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我哥给你U盘了吗?]
苏妙言看见“我哥”俩字心上就像是被蛰了下,刺痒。
昨晚做完梦后她有些失眠,后来也不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抱着西服在地上眯了会儿,等醒过来时,西服又叫她弄皱了不少,万幸是她没流口水。
“喂!”
许达拍了苏妙言一下,吓得她差点掉了手机。
“叫你半天了,思春啊?”许达大拇指指着外面,“季学长又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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