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羽箭飞出时带着呼啸肃杀之气,箭头泛着锐利的冷光,眼看着一场悲剧就要发生。

    那羽箭来的太突然,要射到贺国公贺运的眉心时,被他以更快的速度侧身躲开。箭头擦着贺运的耳朵飞过,直直的插入地下来回晃悠着发出嗡嗡的声响,可见弓箭的力道有多重。

    贺运觉得耳垂处微疼,很轻微的感觉,像是被灌木上的木刺碰了下那般,一顿一顿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他抬手轻轻抚摸下疼痛处,收回的手指上染了一抹红。

    不是很疼,但到底是受了伤。贺运朝穿着官衣的谢临溪看去,神色不变,目光沉沉。

    一旁的云南王世子齐寒章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贺运,又看了看远处的拿着弓箭的谢临溪和朝这边看过来观不到神色的齐靖渊。

    他眼前一黑,觉得今天皇宫里的风水同他不对付,他就不该入宫。

    不过所谓觉得,往往意味着所做之事已经没有悔改的可能。齐寒章心里浮起的各种想法最终都化为虚无。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贺运把插在地下的羽箭拔起拿在手上,然后步伐不急不缓的朝前走去。

    齐寒章木着一张脸跟在贺运身后,脸上挂着干巴巴不知所措的表情。

    只能说神仙打架,殃及的是他这种无辜的小鱼小虾。

    贺运走到齐靖渊跟前,微躬身拱手喊了声王爷,站直身躯后他用那双锋利的眼睛看向谢临溪,里面情绪微翻滚,随即恢复平静。

    若不是他手上拿着羽箭,任谁都会从他脸上看到对刚才之事并不在意。

    谢临溪则低眉垂眼,摆足请罪的姿态道:“下官无意得罪,望贺国公恕罪。”

    这罪是必然要请的,箭失控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庭广众之下是他的箭射向贺运。

    除却贺运是小皇帝嫡亲舅舅的身份,他还是贺国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贺国公贺运这几个字比皇帝舅舅更重要。

    如今的贺家是贺运一手拉起来的,贺家曾辉煌过,也曾凋零过,更是差点淹没在大齐的历史下。

    贺运早年丧父,母亲软弱,家有嫡亲幼妹,贺家那时也是一团糟。他十六岁那年参军入北疆打拼,贺国公府的身份和荣耀可以说是他用血用肉一点一点拼回来。

    贺家要不是出了贺运这个敢拼敢死的人物,当年贺婉未必能入得了先皇的眼。

    先皇是守城之主,又知道自己耳根软的缺点,所以想要娶的女子并非底蕴深厚的世家女,贺婉因贺运军功赫赫而入先皇的眼。

    贺运少年时命运坎坷,十八岁立了功以后慢慢的就好起来了。他战功赫赫,成亲虽晚但娶的是京城有名的世家才女,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育有两儿一女。

    而先皇在病逝前,把贺运的权势削了又削,除了贺国公这个名分,兵权几乎都不在手上,以避免出现皇帝太小外戚干政的现象。

    先皇临死前几乎为齐靖渊这个辅佐小皇帝的摄政王扫平了所有道路。

    可以说是相当信任齐靖渊了。

    无视掉彼此间的身份和没办法调和的矛盾,贺运一直很得齐靖渊尊重。

    因为他是一个好将军,一个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洒过热血守卫过边境的大将军,是人们心中的英雄。

    *

    贺运周身气势压人,如同一把带了血的冷刃,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特有的气息。

    他那容颜不再年轻,留有美须,可以很轻易的看出,他年轻时是个翩翩美男子。

    听了谢临溪的话,贺运张口准备说什么时,只见齐靖渊上前一步悠悠道:“贺国公,刚才是本王闹着让临溪交本王箭术,也怪本王箭术不精失了手差点伤到你。此事同临溪无关,贺国公真要怪罪就怪罪本王好了。”

    他这话一出,谢临溪心底微震,他抬起眼眸,看到齐靖渊神色早已恢复平静,刚才的杀气仿佛是他花了眼看错了,根本没有存在过。

    贺运则忙道:“王爷万不可这么说,臣不敢。”说罢这话他把羽箭递上道:“谢统领臂力惊人,臣年轻的时候都比不得,当真羡慕。”

    谢临溪道:“多谢贺国公夸赞,愧不敢当。”

    他表情语气都极为平静,似乎对齐靖渊那番说法一点都不惊讶似的。

    一旁的齐寒章觉得气氛怪怪的,只是他也不敢多开口,尽量缩着肩膀当自己不存在。

    他想法是好的,可现实是艰难的。

    只见齐靖渊目光微转朝他看来道:“本王有些日子没见过寒章你了,今日怎么有空入宫来?”

    “皇叔,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万安山住着,今儿刚回来。”齐寒章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来他同齐靖渊年岁相差不大,但辈分却是叔侄。

    加上自己身份有些尴尬的缘故,在齐靖渊面前,他说话一向小心,完全没有往日的活泼灵动。

    齐靖渊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他视线移开时,齐寒章无声的吐了口气,然后朝谢临溪挤了挤眼。

    齐寒章怕齐靖渊,但同谢临溪关系还不错。主要是他够主动,时常去谢宅。虽然谢临溪不怎么搭理他,但他愣是把这份友谊单方面持续下去了。

    齐靖渊对齐寒章暗地的小动作一清二楚,他眯了眯眼,眼中冰冷之色一闪而过。

    正当他准备把齐寒章打发出宫时,银九回来复命。

    银九行礼后低着头语气闷闷道:“王爷,同仁寿宫宫女春儿对食的内监小安子刚在仁寿宫门前咬舌自尽了,临死前说是要追随春儿一起入黄泉。太后病了,说此事让王爷您拿主意。”

    有贺运在,有关太后的言语银九不好多说,就说了这么些。

    齐靖渊挑眉,而后轻声道:“对食夫妻对食夫妻,既然做了夫妻,共赴黄泉也好,不至于一个人在路上寂寞。人都已经死了,随他们去吧。”

    谢临溪朝他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齐靖渊说这话时语气里带有一丝说不出的羡慕。

    银九领命退下。

    齐靖渊看向谢临溪道:“本王看寒章在这里也耐不住性子了,他既然是寻你的,这宫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同他出宫去吧。”

    被点透心思的齐寒章蓦然尴尬了起来,他苦着脸表示我不是我没有。

    谢临溪知道齐靖渊这是给自己找借口离宫,毕竟贺运还在,贺运代表的是贺国公府更是小皇帝。

    不管齐靖渊说了什么解释了什么,别人只会认为是他伤到了贺运。

    两人站在一起久了也是尴尬。

    想到这些,谢临溪躬身道:“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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