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刀是最锋利的刃,外甲是最坚硬的盾。
宋玉好奇用机械刀几击才能劈开外甲,但也只是一个念头,如果他下了赛场还记得这个问题,或许会在训练室里模拟实验,但现在不行。
他最大的武器是时机,越是迅速越是接近胜利。
宋玉以收缩的姿态蹲在斜坡一侧,凝视着向自己走来的三个人,用系统标记处他们的关节处,等到几人都近在咫尺的时候,宋玉慢慢抬起手,衡量攻击的高度。
心跳在加速,但他抬手的动作却很慢很稳,慢到看不出敌意,稳到臂边呼之欲出的刀刃看起来如同一个偶然,以至于身旁少年以为这只是一次友好复古的加油。
宋玉从未想过另外三人会将惯用手集中到一起,这倒是让他方便了许多。
关节节点的机甲外壳最为薄弱,手指处尤其。
看着三只交叠在自己上方的手掌,它们每个指节都被系统自动用白色的圆圈标记,宋玉转头,几人身上都遍布这种标记,仿佛他们的机甲躯体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圈圈的白点。
宋玉突然有些恍惚,科技叠加到现实上,让他分不清这到底是虚拟还是真实。虫液的恶臭气味弥漫在身边,但是面前的场景却和训练室的面板重合,他驱动着自己转动手腕,之后的动作宛如从身体内部发出一般,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完成,动态成像的画面中,机甲手指的落地轨迹比他的进攻更清晰可见。
少年流畅地将白点串联在刀锋,这样的弧度他在训练室划过成千上百遍。
随着这惊艳一击,战场的节奏毫无疑问地落入宋玉手中。
最靠近宋玉的少年显然有些反应迟钝,他意识到了危险,但不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做些什么,只下意识模仿着其他两个同伴想要收回手臂,但是已经太迟,在他还来不及弯曲手臂的时候,肘部已经迎来第二次攻击,感应通道让他与之相连的右手瞬间麻痹,少年反射性地弯腰想要护住自己的惯用手,但受损的感应通道让这过程变得更加缓慢。
宋玉的攻势没有因为对手的迟钝而减速停滞,他的心跳依然急促,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熟悉的感觉在他心中汹涌回归。在斜坡分割出来的这片狭小战场上,他将绝对主导权一点点收归手中。
感受到自己身体一步步失控,黑雅意识到,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人已经完全陷入了宋玉的控制范围内,他努力想找回自己人数上的优势,但是总被对方打乱,站在中间的宋玉就像是训练室里喂招的机器,剩下几人等待他不知何时到来的攻击,努力使自己跟上节奏,却始终应接不暇。
如今他不再想着扭转战局,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与宋玉拉开距离,离他越远越好。
“三六九点方向撤退!”黑雅向着另外两人高呼,希望脱离宋玉的控制范围,他想的不错,只是已经太晚了。
几人到现在还维持着折叠机型,体型“娇小”且施展不了大型武器,一侧的斜坡也限制着逃离路径,这让他们的动作永远比想法慢一步,在现状下,他们哪怕停下一瞬,就将面临被淘汰的危险,更遑论完好撤离。
猛烈的进攻让三人组没办法打开外甲亮出武器,而宋玉本就半开的外甲已经完全展开,与外层破烂不平的甲片相反,内里的甲片崭新完好,反射出一片冰冷的暗光,两部分交错相连,显出一种不协调的对比感。
曾经被黑雅比作翅膀的背甲此刻移位到了下腰部,虽然并不完全贴合机身,但也露出了收在肩胛骨里的枪械。
指控操作的优势在这种快节奏战斗中展现无遗,宋玉维持着自己的攻势,他的目光在移动的白点中来回扫视,因为指控操作而使身体慢下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激烈的战斗不允许少年看着控制板一步步进行操作,宋玉只能让思绪在进攻和回忆按键功能中来回切换。他的视线不曾看向双手抑或者控制板,所以人们几乎要忽略掉这个重大的作战细节,外行者只感觉宋玉背上的那柄重枪像是有自主意识,主人挥斩并没有影响它的活动轨迹,枪身沿着背部慢慢抬起,最后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子弹装备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宋玉头向肩膀微倾,眼睛对上瞄准镜,十字记号出现在了面前的屏幕上。
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局中人,都意识到战局已定。
黑雅的动力装置被标记成一个小小的白点,宋玉看到它在十字四周不断游离,战场不容许停顿和犹豫,他手指轻敲,果断地射出第一枪。
意料之中的射偏,宋玉迅速调整因为后坐力向后弹动的肩膀,再次瞄准射击。
远离硝烟动态摄像安静的挂在树上,片刻后,只剩下一台机甲站立在它的玻璃反射镜上。
……
远在树林深处的何焕听到了两声枪响,他转头,连续的枪声不断响起,最终归于死寂。
何焕恍恍惚惚意识到宋玉那里已经开始战斗了——又或许已经结束战斗。
他不再走了,就地坐下,宋玉卸掉了他身上的所有武器,除去交换的外甲、信号源和频道接收器外,只留给少年一小把橘子。
坐在机甲里的何焕迟疑了片刻,最终伸手剥开了最灿烂的那只小橘子,清甜的气息没有了那层软皮的阻隔,立刻在控制舱里炸了开来,顺着排风的管道飘逸出些许。空气中的气息和这些天来训练室里的味道有些许相似,又有些微妙不同。
不知怎么的,何焕没有立刻吃掉手里的小圆球,而是低头靠近它,吸了吸鼻子细细辨别这味道和记忆中那股香气的区别,过了几秒才突然意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看了眼旁边摄像头。那只小眼睛一眨不眨地对准何焕,无辜且专注的样子让何焕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此刻,被淘汰的黑雅三人组坐在袁斌前面一排的位置,与侧前方屏幕里的何焕隔空对视,几人面无表情的样子颇为相似,与后面幸灾乐祸的快活嘴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
等到何焕吃完一个橘子的时候,宋玉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尽头,见到何焕悠闲的坐姿,他先是顿了下脚步,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何焕见宋玉坐到了离他三米远的位置,意识到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来的是哪些人?”
宋玉一边打开压缩粮包一边将淘汰三人的名字告诉对方。
橘子的清甜味道还在何焕的舌尖萦绕,大概是味蕾的鼓励,他再度开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找你的?”
宋玉看了眼自己状态轻松的俘虏:“与你无关。”
顺着何焕的问题,宋玉又一次回想起袁斌,淘汰敌人的快乐因为同伴不在而大大减少,他想,如果不是袁斌的提醒,哪怕他清楚自己迟早会和所有人为敌,也不会有如此完整的提前防御。
在袁斌被淘汰的那片耻辱之地上,两次的虫潮而使得地面的“K”字印迹模糊不清。在军联的时候,袁斌时常会用这个字母指代卡德利,提醒宋玉对方在训练室门口等着他,让他小心避开。在他被压制在地面上不得动弹的时候,最后想到的就是留下这个记号,期待战友发现并理解他的警示。
宋玉懒得与旁人分享其中的前因后果,只专注地吃东西回复体力。千万公知敬业地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记下这个问题,准备在赛后大做文章,可以料想,假如有人能够交出正确的答卷,一定会再一次引来斌清玉洁的集体高/潮。
与此同时,袁斌坐在休息室里笑的格外张扬欠揍。
得到宋玉冷淡的回复后,哪怕是天生笑眼,也微不可见地拉平了少许弧度,何焕默不作声地剥开第二个橘子,彰显人道主义的俘虏福利在这一刻索然无味。
实际上,对于何焕宋玉也有些不解,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去找人结盟,而是选择了单枪匹马来挑战自己。但是这浅薄的好奇心不足以支撑宋玉延长两人的对话,在体力回复的差不多后,他站起来看向何焕。
“你是准备把信号源交还给我,还是需要我自己取。”
小机器人沉默地掏出信号源,连带着频道接收器一起,递给了对面。
不知道是二代机甲的面部轮廓设计有问题,还是何焕有感染机械的超能力,宋玉觉得小机器人即使换了新皮,内核却丝毫未变,一张铁皮脸上硬是叫人看出些人味儿来。
宋玉和对面的小铁人对视了一会儿,暗自估量着对方的剩余利用价值和威胁度,少顷,转身开口。
“走吧,十分钟后这里有虫潮。”
……
第六波虫潮如约而来,何焕因为机身故障,行动时稍落后于宋玉,不过也避开了巨兵蚁虫的进军范围。
巨兵蚁虫群体庞大,习惯集体进攻,它们会在主干进军道路上分出几股支流,然后慢慢填充这些路径间遗留的扇形空间,蚕食其中一切进攻目标,即使它们没有犀角虫那样的坚硬防护,但是战斗力丝毫不弱于对方。
然而,在联盟实验室破解了它们的信息素后,这一类巨兵蚁虫已经不再是联盟的心头之患。
临近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两个小时,遗留在场上的少年们也所剩无几,大赛控制组特地将之后的虫潮缩减了规模和时间以保证决赛人数,十多分钟后,当他们试图召回巨兵蚁虫时,发现西区并没有按计划退潮,巨兵蚁虫忽略掉了空气中的信息素,像是受到更上位的命令一般,向着他们未曾设定的区域继续行军。
异常情况让主控制间出现了短暂的躁动,只是长期的纪律性将这股躁动强制按下下去。打印出来足有机甲小腿高的应急方案迅速启动,上至控制组医疗队,下至摄制团,都处于高度紧张的待命状态,就连负责组内杂物的喻关也被分配了任务。
不同类型的赛场事故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有时一场意外还能造就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是虫族失控绝不被包含在内,尤其是这种早被联盟排除在危险名单以外的虫族,少年们的安危仍旧是第一位,但是民众的稳定也直接影响处理手段。
参赛少年和移动摄像按照控制组发布的引导迅速撤离,西区很快被隔离封锁,一切都井然有序,现场的紧张感经过屏幕的过滤一减再减,以至于人们很难意识到这是一次严重的赛场事故,只有极个别人留意到了宋玉和何焕的画面视角出现了的短暂偏移。
从异常情况发现到平息只用了八分二十三秒,但它引发的连锁反应不可估计,其中最轻微的恐怕就是训练大赛的走向。
切萨雷负责西区的善后,他的搭档则按照快速决议的方案发布新的通知,下放两个无主信号源为决赛新增名额。
已经被淘汰的少年们暗自叹息,观众们被再次不确定的赛况吸引了注意力,何焕接过宋玉递来的少许零件武器,全神贯注地准备迎接新一轮挑战,坐在医疗室陪同救治伤员的喻关则重新陷入了灰色阴影里。
少年频繁地扭头查看前方屏幕上的宋玉,后者正与何焕告别,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刚发来的伤情询问报告上也被他勾满了“无”,和医疗队关于宋玉的个人数据监控器里显示的一样,一切都很平静安好。
与宋玉相比,刚刚被送来的伤员更值得关注,准备叫喻关搭把手的医疗队成员转头看向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把喻关的名字咽回了肚子里没能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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