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宋玉嘴里念着不成调的字节，手指伴随着旋律在控制台上轻敲，计数器沉默的记下他的敲击次数，宋玉看了眼数值后，又把这套动作循环了一遍，直到前后两次的差值不足三下，才停了下来。
反复几遍的旋律让观赛者们感到熟悉，越来越多的人辨认出，这正是刚才三人组射击的节奏。
他在计算自己的敌人残余的子弹数量。
对于宋玉而言，这场比赛只有敌人、没有伙伴，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关闭了机甲的对外语音通道。单调的声音在控制舱内响起，整条昏暗狭长的通道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少年边走边唱的模样就像是恐怖片里，脚步轻快寻找受害者的杀人狂魔。
当然，没人会用这样的比喻去形容宋玉，因为无论他走在哪里，都是令人顶礼膜拜的王者。也没有人会把另外一边的两个少年当作无力反抗的受害者，因为他们正沿途留下记号，诱导宋玉接近，丝毫不见惧意。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
光屏之外的观赛者们只恨自己不能赞助比赛，多打造几个奖章。如果可以，他们不希望任何一个少年面临失败的痛苦，只可惜胜利光辉通过这种方式才更显闪耀。
阻力增加到10%的前十五分钟，宋玉看到了泽尔二人留下洞壁上的痕迹，即使那机甲的刮痕看上去十分自然，但他知道这是专门留给自己的记号，为的就是引诱他上前。
这是战斗打响的前奏。
即使知道，宋玉还是朝着记号引领的位置步步向前，因为他也期待一场胜利。
……
二人组仍选择留在泽尔负责的区域范围内行动。
小直径子弹全部留给了对地形熟悉的泽尔，他射击的精准度欠佳，但是可以在地底牵制宋玉，至于另一人则带着大直径功能弹药爬上了地面，蹲守在合适的狙击点附近。
连通地下的孔洞有特殊的受力结构，越靠近边缘的位置越坚硬，只有最为中间的位置会破开小口，一旦受力就会斑驳破碎，连带着周围一圈的土层如波澜一样坍陷。
少年趴伏在受力区的边缘位置，肩头臂上的弹药已经填充完毕，他右手边是一团石块，只待泽尔的信号响起，就投向前方，然后借助破开的坑洞占据战场的制高点。
地上的黑孔分布，地下交错的甬道，守在转角处的泽尔和缓步前进的宋玉同时在脑海中还原它们的信息数据，只有掌握全面的那个人，才有可能躲过对方制造的陷阱，甚至于创造优势。
顺着最后一道机甲痕迹，宋玉看向了身侧，前行七八米的距离，一个十字交叉在那里，像是神明的受难之地，可以汇集各个方向的攻击。
这是泽尔为宋玉挑选的陷阱，二人组一个在十字上方，一个在道路尽头，静待宋玉的到来。
[宋撩撩不要过去！危险啊啊啊啊！]
众人的呐喊没办法传到光屏里，他们只能看着宋玉在警报响起之前按掉了探测器，一步步走向危险的中心。
……
“宋玉在靠近了，三、二、一。”
先是头顶的重物落地的撞击声，宋玉头顶的土层开始坍塌。
宋玉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趁沙石没有遮挡视线的空隙，迅速向前举枪。
埋伏在甬道尽头的泽尔显露了半个身子，也瞄准了宋玉。
“砰！”
两声枪响合成了一声，让他们头顶的那个少年浑身一震，然后射出了蓄势待发的一弹。
但就当少年们以为自己适应5%的阻力时，它显示出了自己非凡的存在感。
宋玉开出一枪后迅速躲闪到了一边的洞壁下，他和泽尔的子弹顺着两人的轮廓线边缘没入泥土中，受难的“十”字交叉，被从天而降的爆破弹炸出了一个凹陷的坑洞。
这一场交锋，没有人击中自己的目标。
宋玉面色冷峻地填装下一发子弹。
“三十七、三十六。”
主控制室的切萨雷开口为这场战斗总结：“一发换两发，勉强小胜。”
……
“十七。”
“十六、十五。”
这场枪战持续的时间超过人们的想象，双方的战意透过屏幕传达给所有人，让这场比赛超乎寻常的激烈。
宋玉的倒数声中，地面上的少年将瞄准镜死死对准下方的转角，泽尔在队友掩护下转移到战场的另一侧，企图接近宋玉。
感受到泽尔的位置没有了动静，宋玉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跃向对角的甬道，两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咬着他的脚后跟，在地上连成一线。
望着自己被子弹穿透的机械臂，宋玉开口：“十四、十三。”
三人维持了相互制衡的位置，新的一轮战局即将拉开。
大约是默契，战场进入了短暂的中场休息，三个人各自清点为数不多的弹药，皆是深吸了口气。
切萨雷像是掐好了时间，在这片难得的安静中开口：“一分钟后，你们的机甲阻力会上调至10%。”
赛场之上无人回应，而赛场之外，自我代入的观战者们发出困兽的嘶吼，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们感觉自己从枪林弹雨中趟过了一遍，既提心吊胆又酣畅淋漓。
身为旁观者的人们自然知道，场上双方拥有的筹码都所剩无几，三个人只是在拼，看谁会第一个出局，看谁会留到最后。
……
少年们用沉默度过了机甲阻力的进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宋玉感受着身体的迟钝，终于舒展了自己紧绷的唇线。
他首先打破了这片死寂，从安全地带跃了出来，点亮了枪声和战火。
虽然不知道宋玉为何如此大胆，但少年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只是他们还在机甲阻力适应期，子弹总是追不上宋玉的身影。
眼见这难得的机会要溜走，高处的少年看着自己仅剩的一枚爆破，下达了射击指令。
“快跑！”
少年看着火光淹没了宋玉的身影，有些摸不清泽尔的这句呼喊是冲着他还是冲宋玉。
下一秒，沉闷短促的声影从他身后传来，那是宋玉透过火光的反击，大概是有些仓促加上阻力的干扰，子弹不幸地偏离了方向，离上方露出洞口的脑袋还有挺长一段距离。
身体的迟钝传递给了大脑，让少年没有感受到危险，他看到几米远的地面波浪式下陷，触碰到了周围两个早已破开的洞口，这灾祸本应就此停止，只是地面已承受不住这样大面积的破坏，道道裂缝顺着圆形相交的地方继续蔓延，每触碰到一个黑孔就引发一阵喧嚣，转瞬间将他的位置也容纳了进去。
二人组能从传呼机里听到对方喘息的声音，不断塌陷的地面让身处不同平台的他们终于在地底相聚，相继暴露在了宋玉的射程内。
失重感后，少年再次接触到地底的土壤，宋玉跪立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黑洞洞的枪口端平。危机感让他下意识跟着举臂，即使教官一度强调，射击需要平稳的心态和肩膀，但他仍旧发布了指令。
“十一、十。”
破空声从宋玉耳边穿过，他看出枪声中透露的慌乱，所以身形不动，回以两击。
旁观者能明显看出这几枪的差别，如所有人想的那样，即使少年的子弹直径更大也更具杀伤力，但因为错过了目标而化为空虚。
与之相对，正面对枪都毫不动摇的宋玉直取对方胸口。他的子弹出膛，对面少年的中心胸甲顿时呈现出龟裂的形态，只要再在这位置补上一枪，就可以彻底击穿他的动力装置。
但在这关键的一刻，宋玉收了手，顺地翻滚到了旁边矗立的洞壁之下。
从泽尔那里斜飞过来的子弹入地，射了个寂寞。
[九、八、七。]
数字跨越“十”的关卡后，宋玉不再倒数了，弹幕里无数人帮他完成了这一工作。
七颗小直径子弹，不仅威胁性小，而且它们全部在射击精准度欠缺的泽尔手中，这应当是个好消息。
即使推出了这一点，宋玉的脸上仍没有丝毫喜色。
他背靠着石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面前的控制台上，子弹的数量显示鲜红的“1”。
在他跪立在地，瞄准敌人的最后一刻，宋玉的手跟着心一起抖了，让他射不出那关键的一发子弹。
即使他解决了那少年，之后还有泽尔，还有何焕，而他的机甲已经支撑不了这场比赛。
额头的汗水连珠地落下，在少年的眉头处打了个弯。
他对这胜利渴望已久，也奋斗已久。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认为自己配得上这奖赏，也值得这桂冠。
甚至于昨天晚上，他还向他人许诺，自己必定会赢得胜利。
然而正是这一切，让宋玉藏在心底的压力围绕着最后一颗子弹彻底爆发，平时压抑的有多深，情绪来势就有多猛，一时间如同滔天巨浪迎头扑来，彻底淹没了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玉将手交叉在双膝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躲避开身侧对准自己侧脸的摄像头。
……
当初被班主任劝说放弃机甲专业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宋玉也陷入过类似的情绪，或许再给他几秒钟，少年就可以把头抬起来，然后一脸平静的重归战场。
但是有人先了宋玉一步。
“啪嗒”的声音响起，宋玉抬头，之前被按掉的探测器没有对这个躬缩的身影发出警报，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身体也没能及时警觉，于是对方顺利地并排坐到宋玉的旁边，接着小心翼翼从胸口里掏出了一把子弹。
他一边将满掌的弹药放到宋玉的面前，一边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机甲铁唇。
“嘘，不要出声，让我们给他俩一个惊喜。”
全战场装备最齐全、机甲最完好的男人蹲坐在自己的身侧，宋玉觉得自己还没被淘汰真是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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