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现在的赵徽是欣喜若狂的,那么再亲自见到那包裹在粉蓝色被褥中的小小婴孩时,他的这种欣喜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散了许多。意料之中的轻薄体重,皮肤大块青紫的颜色,以及有气无力的呼吸之声,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病弱的孩子。
“小皇子先天不足,肺腑的发育也不尽人意”跪在地上的太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伺候的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奶娘需要服用微臣开的药物,这样就可以让药物被吸收后,再通过奶娘的乳汁喂给小皇子。”
“他刚刚出生就要用药吗?”赵徽看着怀里,瘦弱的与一只小猫没什么区别的儿子,脸色的表情也好,吐出的声音也罢,全都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是!必须要这样。”太医点点头,一副我对小皇子的未来,持有非常不乐观态度的模样。
生了儿子自然是喜事,但若是这儿子不能活着长大,那就是喜事变悲事了。
淑妃生下小皇子的事情,很快地就传遍了前朝和后宫。
不过考虑到小皇子的身体,以及需要休息的淑妃,皇后娘娘便叫人传了口谕下来,让大家暂时不要来静安宫打搅她们母子。
安排好了一切,又看了眼昏睡的柏氏,皇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竹心轻声耳语道:“小皇子比预想中的还要病弱。”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这种在后世一出生百分百就要进icu的孩子,能够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的希望确实是十分渺茫。
这种事情不但是皇后主仆心知肚明,曾经有过好几次失去孩子经验的赵徽更是比谁都明白。
所以打小皇子落地的那天开始,皇帝陛下不但每日主动跑去奉先殿祈福跪神,还特地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为了就是希望老天爷能够让他的儿子平健康的安长大。皇帝的心是挺诚的,但小皇子那边却依然没什么长进,太医们是天天扎在那里守着,每日喝的药比喝的奶都多。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月,体重非但没有增长,精神却越加萎靡,每日里几乎都没有醒着的时候。
终于,该来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在一个夜里,这个满打满算出生才十七天的孩子,就那么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去了。
小皇子的丧仪,是皇后出面主持和安排的,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甚至连自己正式的姓名都不曾拥有。
作为小皇子的生母,淑妃无疑是最伤心的那个。
因为早产她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养好,如今又遭到了这样的打击,整个人看上去是越加憔悴苍白了。
“本宫知道你伤心,但也希望你能够坚强些。”皇后对着淑妃道:“毕竟你还有一个女儿需要抚照,你若是就这样倒下,长宁又该怎么办?”
淑妃瘫倒在秋海棠色的软枕上,泪水布满了她的面颊。
所谓肝肠寸断,应当就是如此吧。
“臣妾知道。”默默流泪了半晌,淑妃难得的振作了一些精神,只见她突然伸出手扯住了皇后衣袖的下摆:“小皇子没了,我固然伤心,但陛下的伤心却有必当是我的数十倍,还请皇后娘娘出面,多多宽慰陛下,叫他早日早出阴霾。”
你这个要求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安慰人这种事情,我既不擅长,对方也未必愿意接受。
“皇后娘娘……”淑妃苦求道。
“好吧,本宫会试试的。”拍了她瘦弱的手臂,皇后娘娘有些苦恼地如此说道。事实上,赵徽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他把自己锁在了奉先殿中,已经连续两日两夜,朝也不上,水米也不进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德妃周幼娘在身边宫婢的搀扶下附了附身子,一边低头说话,一边还会没忘了咳嗽两声。
“是德妃姐姐啊。”皇后看了她一眼:‘你是来看望皇上的?’
“是!”德妃闻言抬起头,随即脸上露出了摸苦笑之色:“可惜这个时候,皇上却并不想看见臣妾。”
正确的说:赵徽此时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
德妃也好,宸嫔也罢,这满宫里担心他,想要安慰他的女人多得是,可惜,赵徽现在一个都没心情见。
皇后娘娘微微抬起头,看了眼那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声音淡漠的说道“把门打开。”
守在外面的内监一愣,喏喏地说道:“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都……”
“本宫说,把门打开。”皇后娘娘到底是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此时凤威一展,立刻就把那内监吓的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说其他,立刻乖乖的照做了。
嘎吱一声,那朱色的大门打开,而后又快速的合上。
德妃周幼娘就那么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那朱色的大门之后。
“呵……”不知为何,她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既有苦涩心酸,也有自嘲自讽。“曾经有人对本宫说过一番话。”似是自言自语般,德妃轻声呢喃道:“她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就算皇帝有再多的宠妃,但梁国的皇后却只有一个。”
“娘娘。”身边的宫女担忧的叫了一声。
德妃摇摇头:“皇上那边不用担心,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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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供奉祖先的祭祠一样,奉先殿内也供奉了大量的长明灯,因为灯光足够通明,所以皇后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跪坐明黄色蒲团上的那道身影。
赵徽本就不是个太过健壮的男人,此时两日水米未进,整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就越加的单薄消瘦。
听见脚步声,他从闭目中睁开眼睛。
“臣妾见过皇上。”身后的人静静地说道。
赵徽面无表情:“出去。”
“皇上贵为天子还请为天下臣民爱惜自己的身体。”
“出去。”
“小皇子已经往生极乐,皇上纵然伤心,却也要接受现实。”
“出去。””
“你还年轻,又妃嫔众多,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朕叫你滚出去,你是聋子,没有听见吗?”就像是满锅的热油里被破了水般,几乎是在瞬息之间,皇帝陛下彻底炸庙了,只见他蹭地一下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看着皇后的目光,像是要吃人的老虎一般,既凶猛又恨毒。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怒吼开始歇斯底里地对皇后倾泻而来。
“不!你不是没有听见。你是听见了也当没有听见,因为在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朕这个皇帝的存在。你和你的姑母一样,狠毒,冷酷。目中无人,在你的心底,朕这个皇帝是因为你们刘家的扶持才当上的,所以你瞧不起朕,对朕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充耳不闻!”
这是有病吧!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激动到不行不行的男人,既觉恼怒又觉得荒唐,她不过是好心来安慰安慰他罢了,怎地就被指责成这样?就算要颠倒黑白你也差不多一点,没得这样欺负人的。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打击,显然让这个陛下的神经有点错乱,他的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内心愤怒的垃圾桶。
臣子们不行,因为他要当一个圣君。
宫奴们也不行,因为他要当一个仁君。
挑来挑去的,最后竟发现,好像就皇后行。于是今日这场“战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朕告诉你,你瞧不起朕,但朕也看不上你!朕从来就不想要你这个刘家的女儿来当朕的妻子!”赵徽赤红着眼睛,大吼大叫道:“朕不喜欢你!!”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用这种嫌弃而厌恶的态度,来对待她。
“所以呢?”皇后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发疯了一般的男人,眼中有着熊熊怒火,但声音却依旧冷静的如同冰川一般:“你既然这么厌恶我,嫌弃我,憎恨我,那么何不昭告天下,一道圣旨,废了我这个皇后?”
“你以为朕不敢?”
“你当然不敢。”皇后娘娘冷冷地说道:“我自进宫后,便贤德无比,不曾犯下任何罪过,反而是陛下,因为心里对我有成见,便一直冷言冷语,几度错待……说句大不敬的真心之言,陛下娶我是满心不愿,我嫁陛下又何尝不是委屈至极,明明就是一对怨侣,偏偏陛下一天到晚的摆出副受害者的嘴脸,你搞搞清楚,我才是最惨的那个啊!”
皇帝陛下瞠目结舌的看着骤然大发雷霆的皇后,一时间竟不知该嘲笑她自以为是的贤德,还是该愤怒她居然嫌弃自己的态度。“你委屈?你都是皇后了居然还感到委屈?”
“皇后怎么了?”女人看上去比他还要火大:“老娘出身高贵,美貌如花,无论嫁给哪个男人,不都得被当成宝贝一般的捧在心尖疼宠着,可偏偏落到了你这个老男人的手中,不但岁数大,女人多,还一天到晚的玻璃心,老娘也很烦的好不好!!!!”
赵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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