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云带孩子看过赤脚医生后, 就连夜回了娘家。
她刚和卢秀珍打过架,若是这个时候回去,肯定不得安生。而且她下定了决心要分家,必须有娘家撑腰才行。否则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无依无靠, 肯定被婆家可劲的欺负。
刘静云的父亲前两年生病去世, 母亲身体也不好。家里就还剩一个弟弟, 比她小三岁,几年前娶了同村的姑娘,长得粗枝大叶,腰身比弟弟还结实,性子也泼辣。不高兴起来眼一瞪, 弟弟就发怵。就连母亲对这儿媳妇也是客客气气,让着劲的样子。
刘家姐弟长的都出挑, 性子也温和, 奈何在婚姻上都不如意。刘静云每次看见弟媳那粗壮的身躯,都忍不住叹息。
要不是因为成分不好, 她的弟弟也不至于娶个母夜叉。
娘家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自打刘父去世后, 刘母的身体就渐渐不好了, 时不时的还得吃药。
弟弟小时候娇生惯养, 是个干活不利索的,亏得有弟媳帮衬一把, 日子才勉强过了下去。刘静云若不是走投无路, 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麻烦娘家,让重病的母亲担心,老实的弟弟为难。
刘家离的稍微有些远,刘静云赶到的时候, 已经差不多7点钟了。
这个时候天黑的早,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农村人舍不得点灯,都是早早的往被窝里钻。
刘静云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妈”。
不多会,董翠华披着衣服来开门。见女儿这么晚了背着孩子回娘家,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刘静云尽量轻描淡写的说“爱国的脚烫伤了,婆婆舍不得钱给孩子看赤脚医生,我跟她吵了两句,过来住一晚,免得回去看她脸色。”
董翠华听了,顿时担心,“好好的,怎么把脚烫伤了要不要紧”
刘静云说“烧火的时候,火叉掉在了脚面上。我跟村里人借了钱,看过赤脚医生了,没什么大问题。”
一听说是火叉烫的,董翠华心疼不已,气恼的说“你这个婆婆也真是的,才一点大的孩子,就着急让他干活。自个的亲孙子都不知道疼。”说着把人领进屋,点上煤油灯看了看冯爱国的脚。
小孩子知道外婆心肠软一些,立刻卖起惨来。
“外婆,疼。”
董翠华瞧着孩子脚面上长长的一条红痕,因为刚挑了泡,表层的皮肤都溃烂了。又听孩子喊疼,心尖儿都揪了起来,一把将冯爱国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喊了几声。
这个时候,却听见孩子的肚子叫了起来。
董翠华又是一声叹息,问刘静云,“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刘静云点了点头,“爱国是烧晚饭的时候被烫伤的,我忙着带他看医生,就没顾得上晚饭。”
董翠华说“你们坐着,我去弄点吃的来。”
刘静云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忙站了起来,“我去弄吧”
董翠华说“不用,就烫点焦面,很快的。”
焦面是将炒熟的麦子磨成粉做出来的。用开水一泡,拌一拌就能吃了。也可以像面疙瘩一样,放在粥里煮,又香又有营养。
董翠华心疼女儿和外孙,在里面加了白糖,又挑了点猪油,拌匀了端到房间里。
母子两早就饿坏了,一口气将大半碗焦面吃的干干净净。又用开水将碗底沾着的焦麦粉涮了涮,然后连带着水都喝的干干净净。
董翠华看的心酸,忍不住落泪说“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婆婆又是个厉害的,往后日子可怎么办”
刘静云因为填饱肚子而升腾起的满足感,瞬间因为这句话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打来热水,给孩子擦洗了一下,并哄上床,这才对董翠华说“妈我打算分家了。”
董翠华顿时讶异,“分家冯家能同意吗而且他们家三个儿子,就那么几间屋,怎么分啊”
刘静云冷哼一声,面色冰冷的说“冯家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现在把我当作牲口,累死累活的挣工分,钱却一分都不给。我打算直接找大队出面。至于房子,我也想好了。厨房和客厅都是共用的,肯定没法分。我只要一个房间,到时候借点钱,砌一道墙,把院子隔开,然后搭个棚子做厨房。就我跟爱国两个人,够住了。”
见女儿考虑的这么细致,想来是下定了决心。董翠华既不安又无奈,落泪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刘静云被她哭的心里烦,语气有些暴躁的说“我没有觉得容易可是不分家,又能怎么办自从冯二牛过世,冯家人看我就像是看外人,处处都欺负我,提防我。我跟他们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不分家,我会疯的”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越发的激动。
董翠华眼泪流的更凶了,哀叹着说“要是你爸爸还在就好了,冯家也不至于这么过分。”
刘静云到底顾忌着母亲的身体,见她哭的厉害,连忙收敛了情绪安抚说“我婆婆那个人不好相处,就算爸爸在,日子也不好过。还不如直接分家,落得个清静。好在爱国已经七岁了,用不着太操心。以后我下田就带着他,教他学着挣工分,日子总不至于太差的。”
董翠华点点头,却还是哭。
她的女儿命太苦了
母女两又说了会贴己话,瞧着时间已经不早,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刘静云的弟弟刘红兵,以及弟媳郭杏花起床,见到刘静云母子出现在家里,并没有觉得意外。
刘静云昨晚上喊门的声音不小,小两口都听见了。
刘红兵本来想出去看一看的,却被郭杏花制止了。
她有些烦这个大姑姐,每次回娘家空着手不说,董翠华还总是偷偷接济她。
虽说她日子确实不好过,可这年头,又有哪个是好过的
就拿她来说吧,嫁的丈夫除了一张脸,哪哪都不行。才干了小半天活,就累的不行,都比不上她一个女人。婆婆还是个药罐子,挣不了工分还费钱,还总是补贴已经出嫁的女儿。
她好过吗
她也不好过。
郭杏花有时候甚至觉得,大姑姐过的不好,就是婆婆给惯的。一回两回的接济,让冯家知道大姑姐还有娘家可以指望,还不更加可劲的苛待她。
要是她的女儿啊,婆家敢这么欺负,上去就两巴掌,祖宗十八代的骂。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胆肥。
在郭杏花看来,刘家人的通病就是软弱。
大姑姐这样,婆婆这样,她那个娇弱丈夫也是这样。
早上做饭的时候,郭杏花下意识的看了看装焦面的布袋子。
少了一些。
又看了猪油罐子。
缺了一小块。
婆婆果然给他们吃了焦面,她昨晚在房间里,就闻到猪油和焦面混合的香味了。
两碗焦面,郭杏花倒不至于小气。但摊上这么个大姑姐,心里烦啊好在这几年,婆婆生病,又没怎么做工,手头已经没钱了。
郭杏花便趁机将工分本霸占了过来,掌握住家里的经济命脉。婆婆就是想补贴,也没法想,顶多给些吃的用的。但如今郭杏花当家,她也不敢给太多。
看在大姑姐来的不是很频繁的份上,郭杏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
虽然,她对刘静云和婆婆有一肚子的意见,但面上,郭杏花还是挺客气的。见面主动喊姐,也没说什么膈应人的话。
到底是一家人,差不多的事情能忍就忍,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做好了早饭,一家人坐在那里吃饭。刘静云忽然对刘红兵说“俊宝,今天能陪我去趟婆家吗”
刘红兵的原本叫刘俊宝。
文革那会儿,求生欲极强的刘父觉得“宝”这个字,地主气息太浓,便顺应当下潮流,给儿子改了名字。但家里人习惯了原来的名字,于是没外人的时候,便当作个小名叫着。
刘红兵奇怪的问刘静云,“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刘静云深吸一口气说“我打算找大队出面,跟我婆婆分家。怕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叫你跟我一块去。”
刘红兵顿时讶异,“你要分家”
刘静云点点头,却听刘红兵满是不赞同的说“分了家,你一个人怎么过啊还带着个孩子。姐,你可别义气用事。”
刘静云脸色顿时一沉,心里有些凉。却听弟媳突然气呼呼的说“什么叫一个人怎么过大姐又不是没手没脚,又不是不挣工分,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我说,分了好,自己赚钱自己花,干活都觉得有劲。一天到位为别人做牛做马,还落不到好,这算什么事”
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刘静云的心里。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这个弟媳有些粗鄙无知,没想到最后,最懂自己的竟是她。
便听郭杏花又说“大姐,你别怕,我陪你去。我和俊宝都陪你去。”
刘静云顿时感动,看着郭杏花由衷的说“杏花,真是太谢谢你。”
郭杏花笑着说“一家人,客气什么。”心里却在想,大姑姐分了家,就可以自己赚钱自己花了,应该不会再跟娘家伸手了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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