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十分响亮,带着很明显的调笑之意,惹得田里拔草的农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腾飞也直起了身子,面无表情的朝着声音出处看去。
是村东头的王麻子,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瘦小身影,怪声怪调的大叫:“谢腾飞,你媳妇想你了,特意跑来看你呢。”
整个生产大队谁不知道谢腾飞嫌弃傻媳妇,当初还闹着要退婚。王麻子还这么说,分明是故意恶心谢腾飞呢!
谢腾飞目光冰冷的扫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冯娇娇。
此时,冯娇娇被王麻子这么一吆喝,才知道谢腾飞在附近,整个人吓了一大跳。
她立刻慌乱的四下张望,正好瞧见谢腾飞站在不远处的稻田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又是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的便要解释,举起木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来……抓龙虾的……”
龙虾?就是那种浑身通红,脑袋长得特别大的大头虾?
这种虾当地人都不敢吃的,觉得长相太恐怖,而且乡下人本能的觉得,眼色太艳丽的东西大多有毒。
众人都忍不住的想:傻子就是傻子,不抓鱼,不抓蟹,居然抓这种不能吃的东西。
一旁的王麻子正要借助这个机会再次笑话一番,却听谢腾飞淡淡说:“早点回去,别让奶奶担心。”
冯娇娇又是一愣,这还是几天以来,谢腾飞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呢。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讷讷说:“知……知道了。”
谢腾飞便又弯下身子,低头继续拔草,不理会周围众人的各种探究视线。
别人见这情形,也就自觉的不再看热闹了。只有王麻子,还嬉皮笑脸的说:“小媳妇挺乖的嘛!让回家,就回家了。”
这一次,谢腾飞连看都没看他,利落的拔起水稻田里的杂草。
王麻子觉得没趣,终于不再说话了,心里却是一阵幸灾乐祸。
谢腾飞这小子打小就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狠。早些年搞□□,他家地主成分,没少受欺负。那时候谢腾飞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已经流露出一股子狠劲。
他身上随时带着刀,谁敢欺负家里人,上去就是砍,真拼命的那种砍;大队里带人来他家搬东西,当天夜里,村干部家的房子就着了火;有人朝他家吐口水,他嚣张到把人脑袋按尿桶里,让他吐个够……
所以村里人怕谢腾飞都是有原因的。
那时候谢家墙倒众人推,谁都想上去踩一脚。谢腾飞势单力薄,却睚眦必报,实在打不过就暗中搞破坏。偷人家鸡、打人家娃、烧人家草堆、把人家茅坑柱子弄松,害人家上厕所的时候掉粪坑……
那时候的谢腾飞就是个刺头,还是个神志不清的刺头。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刀,溅着血,活像地狱里的活阎王。
村里人又惧又恨,跟谢腾飞交了几次锋,都不敢再招惹他了。
可有的人还是不甘,明着不敢,就利用职务便利,故意给他使绊子。
当年有个村干部被谢腾飞烧了房子,一直怀恨在心。后来这村干部当了支书,经常苛刻谢家的工分,还给他们分最苦最累的活。
谢腾飞的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因为受不了繁重的劳动,直接累死在了农田里。
受了刺激的谢腾飞立刻冲到那支书家里,二话不说,上去就狠命毒打。
那支书被打了塌了鼻梁,断了两根肋骨,还折了一根手指头……要不是赶来的众人怕闹出人命,合力拖走了谢腾飞,怕是命都保不住。
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谢腾飞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那个时候没有监牢,犯了罪都是劳动改造。上面考虑到他刚刚死了母亲,而那支书的行为确实有失妥当,便适当的减轻刑法,只判了5年。否则像他这种打法,起码要判10年以上。
谢腾飞被执法人员押走的时候,村里好多人跑出来看热闹。
王麻子到现在还记得,那家伙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狠厉的目光一扫众人,阴沉沉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有谁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奶奶!等我回来,有一个算一个!”
众人都是一禀,没一个敢回话。
可让王麻子没想到的是,谢腾飞从劳改场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特别能忍。虽然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却再也没动手打过架。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用开玩笑的方式,时不时的刺一刺谢腾飞。
若换到十年前,他才不敢这样。
王麻子想,谢腾飞肯定是在劳改场被折磨的狠了,现在才会变得这么老实。
听说那地方苦的很,直接把人当牲口用。要是敢逃,周围全都是拿着枪的卫兵,当场就把你枪毙。
王麻子从前也受过谢腾飞的报复,那个朝他家吐口水,结果被按到尿桶里的人,就是他。
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是个过不去的坎。
所以看见谢腾飞落魄,王麻子心里畅快,忍不住在农田里欢快的哼唱起来:“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呦……”一边唱,一边嬉皮笑脸的看周围几个妇女的反映。
农村里的妇女大多泼辣,一听王麻子当众哼这种歌,就知他不怀好意,于是故意拿话刺他,“王麻子你哼这么起劲,尝过女人味吗?”
这话算是刺到王麻子的心坎上。
他小时候生过天花,留下一脸麻子,加上人又怂包,还好吃懒做,导致已经三十多岁,也没娶上媳妇。平时偷听墙根的事,倒是没少干。可真正的女人,还真没碰过。
实在是没有女人看的上他。他胆子又小,不敢生其它坏心思。平时看见女人,也就眼睛和嘴巴上占点便宜过过瘾。
王麻子心里觉得丢人,嘴上却习惯性的跟妇女们插科打诨,嬉笑着说:“我是没尝过,要不嫂子可怜可怜我吧,晚上来找我呗!”
那妇女直接朝他“呸”了口吐沫,张口便骂:“撒泡尿照照你那麻脸,就你也配,母狗都看不上。”
众人哈哈大笑,王麻子也跟着笑,半点不生气。
对于周围的低俗吵闹,谢腾飞仿佛根本没听见,瞧着自己负责的田里,已经基本没杂草了。他转身上了田埂,朝着家走去。
周围人见他速度这么快,有些羡慕的说:“谢腾飞干活真是利索,这么快一大片田就收拾好了。”
王麻子见不得别人说谢腾飞好,立刻鄙夷的说:“干活快又有什么用?娶了个傻子,拖累死他。”
村里人虽然怕谢腾飞,但更讨厌王麻子。
王麻子就像个苍蝇,总是围着人“嗡嗡嗡”个不停,赶都赶不走,烦的要死。于是便有人故意呛他,“傻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母的,夜里能捂被窝。总比你强,女人都没见过,死了都闭不上眼。”
王麻子‘哼’了一声,倨傲的说:“傻子送我都不要。”
有人就鄙夷,“你想要,人家还不给呢!谢腾飞家的傻媳妇我见过,长的还挺标志的呢!往那一站,根本不像傻的。听说那傻子也不是天生傻,是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这种是能生孩子传宗接代的。”
说到传宗接待,人群中的陈桂香忽然八卦的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谢腾飞已经跟那傻子圆房了!就在前天晚上。那傻子哭的呼天抢地,吵了我们大半夜呢。”
女人们顿时来了劲,一个个激动的说:“真的吗!之前还闹得那么厉害,说要把人退回去呢。”
有人琢磨,“我看是真的,你们瞧刚才的谢腾飞,跟那傻子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是啊是啊!我也发现了。那傻子不干活,在外面抓大头虾,谢腾飞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还让人她早点回去。”
“所以啊,这男人跟女人,别管之前多嫌弃,一上过床,就都不一样了。”
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火热。
一旁的王麻子没想到谢腾飞居然会碰那傻子。
他一开始很激动,觉得谢腾飞越发的堕落了,居然饥不择食的连傻子都碰。
后来听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一通说,什么要是冯娇娇就此怀上儿子,老谢家也算有了盼头。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好像谢腾飞娶了个傻媳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起码她能生孩子。
想到将来谢腾飞有儿有女,而他王麻子依然光棍一个,顿觉不能忍。
他虽然落魄,却总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自己好歹比谢腾飞强。
因为同是光棍,谢腾飞成分不好,是生产队里唯一的劳改犯,还是人人惧怕的刺头。自己起码根红苗正,清清白白。
可现在,谢腾飞有了媳妇,貌似马上就要有孩子了。王麻子就有种自己要被超越了的感觉,忍不住微微着急。
他看着谢腾飞远去的高大身影,忽然生出一计。想出一个将谢腾飞踩在脚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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