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点一滴的响动都会被放大。
谢阮将脸埋在被子下,像蝶翅一般的长睫毛颤了颤,白皙的脸也如酒醉般染上红霞。
她越是忐忑,越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要镇定,纤细白嫩的手指,胡乱的绞着自己的乌发。
祁恽大约是嫌繁琐,上床后将中衣上的腰带一扯,也脱了去。
他常年习武,身形又高壮,正值青年的男人宽腰窄肩,线条流畅的胸肌、腹肌一样不落,隔着白色的亵衣,也能看得分明。
今夜月色好,即便熄了灯,屋子里仍旧蒙蒙的有月光。
谢阮闭着眼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眸,看了祁恽一眼,也仅是一眼,就被吓得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抿着唇瓣,刚才自我麻痹出来的那一点镇静,顷刻烟消云散。
祁恽没给她修复心情的机会,他攥住了她的手压住自己,帮她固定好手势。
一点点温暖,一些些灼热,如烟火般的灿烂盛开。
……
“听话。”耳畔低哑的轻语,喷出一股热气,吹烫谢阮的耳朵。
她像一只井底之蛙,初经人事,惊讶的发觉,原来龙王爷下雨,也有千变万化。
祁恽眸色深沉的望着满头薄汗的姑娘,低头亲了亲她的锁骨,继而寻找如今还不算胖的绵软,而从牙缝里挤出的“听话”二字,是他的命令,也是他对她的要求。
谢阮被拉扯的生疼,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不知是哪里疼,她哭了。
祁恽带着薄茧的手指摸上她阖着的眼皮,然后揉了揉她的耳垂。
“不准哭。”依旧是冰冷的低语。
正在迷离中的谢阮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她觉得自己就是风雨里的小舟,在龙王爷的盛怒下,就快要被吞噬了。
“……呜呜呜。”谢阮如溺水之人深陷漩涡,近乎本能的寻找救命稻草,她伸出白藕般的胳膊,抱住了祁恽。
她将下巴嗑在祁恽的肩头,啜泣几声。
祁恽面色一冷,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推开,谢阮却抱的很紧。
罢了,男人握着谢阮的腰,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如那夜一样,祁恽没有留宿秋雨阁。而且这次谢阮累的比上回还惨,一干事毕后,她迷糊的缩在被子里,后知后觉的想,原来头一回,他还留了情面。
她带着未干的泪痕,沉沉的睡了过去。
*
回到垣安堂,祁恽先去浴间沐浴,前几日手背上的抓痕基本痊愈,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红印,没曾想今日,那小姑娘不知存心还是无意,又在他胳膊上落了彩。
祁恽回忆起小姑娘哭啼着的模样,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她大抵算是听话的,若一直这般听话,她跟自己一遭,也不会亏待与她。日后送出府,必会允她带走足够一生无忧的银子。
但有一点,他不会允她入王府,也不会一直养着这么个外室,倒也不是说对未来的王妃有多么重的情谊,一是为祁家家风向来雅正,纳妾尚可,养外室未免荒唐;二则,他一直觉得女子麻烦。
那夜鬼使神差的将她从风宜楼赎出,已经是莫名其妙,带回帅府的路上还曾想放了她出府去。
不过,祁恽的长指轻敲了敲面前的桶壁,他自有分寸,断断不会像那些个纨绔浪子,食髓知味后就深深陷进去。
带着一身的清冷,祁恽走到了书房里,积压如山的事务还在等着他,夏日里水草丰茂,北方虎狼们会安分些,边关军也会在这时修固堡垒,练兵部阵,以抵御冬日降临后,虎狼们穷凶极恶的撕咬。
钱叔将白日收到的来自朝晖的家书送来。
祁恽看着信封上的落款,是母亲写的,他搁下狼毫笔,没有先去看信,而是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钱叔眼观鼻,鼻观心,正欲退下,就听见祁恽淡淡说了句。
“二姑娘的那位伯父,是做什么营生的?”
钱叔颔首:“烂赌之人,没甚正经事,除了赌钱,偶尔也帮人拉皮条混口吃的。”
怪不得,亲生的侄女也往火坑里推,无情无义无耻到的极点。
祁恽眸色一沉,冽然开口:“着人去郡府打声招呼,不必打王府的名号,只说此人劣迹斑斑,叫他们好好查查,若有实罪,按律判刑即可。”
像陆家伯父这种无赖的人,祁恽最是厌恶,自然不会轻饶了他。
钱叔点头,退下了。
从朝晖来的这封家书,祁恽一直忙到过了子时,就寝前方拆开。
果不出所料,母亲祁廉氏又催起他的婚事来,听那话中的意思,已经相看上了某家人的姑娘,只问祁恽是否愿意接触。
大骊的民风还算开化,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会考虑小辈的心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这也是祁廉氏想先探探祁恽口风的原因。
祁恽长眉微蹙,扭头看着窗外月色如洗,半晌了,一动未动。
后来,他将信搁置在案上,没有立刻写回信,而先回了寝居。
半迷半醒间,梦似的又忆起从前事。
***
一年半前,大骊都城朝晖,皇帝病重,急召祁恽回京。是时,京城里各股势力暗流涌动,祁恽手握军权又有声望,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要在各路人马中斡旋,祁恽费尽心力。好在他不是那种一根筋的鲁莽武夫,还有缜密的思维和统筹之力,哪怕各方使劲手段,也保持了中立之态。
这一日,祁恽与旧日同窗去花颐居叙旧,不谈政事只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时值初春,街面上的双樱开得正娇艳。
对面脂粉铺子里,忽然走出一位白裳女子,素色的衣裳,如云的乌发束在腰后,一副清淡的装扮,竟压过如荼的樱花。
友人叹道:“这位可是京里有名的才女。”
祁恽啜了口清酒,抬了抬眉,友人见他一副疑惑的神态,好心的解释道。
“你少在京城,自然不知了,下面这位是谢学士之女谢阮,前年以榜首的成绩考入女子书院,琴棋书画,她是一样不落。”
祁恽一双幽遂的眸子里,翻起片片涟漪,将他浑身的冷意冲散几分,他勾起唇,暗想,原来是她,上元节那夜许愿的小姑娘,竟长得这般大了。
对面的友人奇怪的看了祁恽一眼,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不过仅仅一瞬,又抛之脑后,举起杯对祁恽道:“祁帅,再饮一杯。”
祁恽望着街面上渐渐远去白色身影,将酒杯轻轻举起,难得的露出一抹灿然之笑:“好。”
***
翌日清晨,天气格外晴朗,清浅的朝阳透过树荫,星星点点的落在院子里。不知名的雀儿在枝头清脆的鸣叫,衬得秋雨阁愈发清净。
谢阮睡醒了,没有惊动睡在外间罗汉床上的青荷,自己披了件外衫,手执一把木梳轻轻顺发。屋里用青花瓷罐养了一株小睡莲,里头还游着两尾金黄的锦鲤,此刻正悠哉的游曳。
她看了几眼,如山泉清澈的眸子里闪过几丝逗趣之意。
谢阮放下木梳,伸出雪□□嫩的指头,轻敲罐体,那两尾锦鲤立刻警惕的摆起尾巴。
太阳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青荷也醒了,看见谢阮专心致志的逗弄金鱼,她不禁面露几分笑意,一直以来,谢阮都是个活泼性子,自从来了边疆后,就总是心事重重的,如今她心情缓和了,她看着也舒泰。
用过早膳不久,钱管家忽然到了,身后跟了一堆下人,将手里捧着的绫罗锦缎,古玩字画等东西往秋雨阁里送。
谢阮想,昨夜与青荷做香囊的画面,定是被祁恽瞧见了。她站在院子里,脸上发烧似的烫,昨晚是表现的太穷酸拮据了。
“二姑娘,天渐热了,到了王府制作夏衣的时节,晚些时候锦衣坊的人会过来替姑娘量尺寸。”
钱叔不愧是跟在祁恽身边多年的老人,心思缜密不输一般人,瞧出来谢阮是个脸皮薄的,特意寻了个王府要做夏衣的由头,也是为了面上大家都好看。
谢阮长睫微颤,如何不明白钱叔的好意,敛目轻轻的颔首。
等院子里喧嚣渐散,她还微发着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是青荷轻声低唤将她拉回了神。
“二姑娘,他们还送来许多珠宝首饰。”
谢阮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那些满翠的镯子,红珊瑚手钏,和镶嵌珍珠的簪子,指尖颤抖一下,被灼伤般的缩回,贝齿轻轻咬着朱唇,面露一丝凄凉。
堂堂大学士的嫡女,竟也到了以色侍人以立身的境地。
青荷自然懂谢阮的心思,她轻叹一声,手放在谢阮肩头:“二小姐……”
这一年来的颠沛流离,对二小姐来说太不容易。
“青荷。”谢阮将目光从那堆精致的首饰上收回,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眉目如画笑得温婉,她没太多时间顾影自怜,她知道的。
“挑选几样东西,托人拿出去换成银票吧。”
银票体积小好存放,日后出府,她们带着也方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儿,迟早是要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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