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色微微亮,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帅府门口,香兰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身边的秋昙掀开车帘,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撅起嘴嘟囔一句:“香兰姐姐,你不是写了信告诉钱叔今日到吗?怎么一个出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话一出口,兰香的脸色倏然一变,有些尴尬,她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仁眼里波光流动,颇有几丝清丽,轻咳了几声后道:“我又不是外客,不需要特意来接的。”
钱叔老早便瞧她不顺眼,平日里也没个好脸色,听说府里来了个什么二姑娘,钱叔那老东西怕是正腆着脸巴结人家吧。
二姑娘,也不知是个什么路数!
听见香兰说的这么大度,秋昙就更加愤愤不平了,她先下车将帘子掀开,好方便香兰下车:“姐姐你是老夫人指给王爷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注定是要做主子的呀……”
香兰佯装嗔怒的伸出手指,点了点秋昙的额头:“满口胡诌。”
“本来就是嘛。”秋昙待香兰下了车,又转身去拿她们俩的包裹,仰起一张有些憨态的脸:“迟早的事情。”
一路说着话,两个人就这么进了帅府。
这香兰秋昙二人,原先是京城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十七八岁的年纪,素日表现也老实本分,祁老夫人念着祁恽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个温柔可心的人在身边,就自己做主,将这两个人送到西海郡的帅府里当差,话虽然没有挑明了讲,但如果祁恽愿意,收做通房留在身边也是可行的。
秋昙憨憨的模样也一般,所以并没有想要往上爬的心思,倒是香兰有几分姿色,为人也很精明,这不,来西海郡一年,已经接手了不少庶务,有时候一些采办之事,钱叔忙不过来,祁恽就交给她去做。
这一次,香兰就是去了别的郡采买东西,半路上接到信,说王爷领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后,她立刻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做王妃侧妃这些事香兰有分寸不敢多想,可王爷大婚前,这西海郡的王府里头,可就只有她这一个女人。
香兰回到自己的厢房里,越想越是觉得委屈,匆匆沐浴换了身衣裳后,就打着禀报庶务的由头,去垣安堂见祁恽。
“王爷,香兰姑娘来了。”
祁恽正在看军报,听见禀报后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沉声吐出几个字:“让她进来。”
话音甫落,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便随着一道人影飘了进来,祁恽向来讨厌这些甜腻的味道,烦躁的蹙起眉,仍旧头也不抬的看着东西。
香兰想着多日不见,王爷到底会问上一句路途是否辛苦,可惜,她被晾了半晌,祁恽看都没看她,看来,这个新入府邸的二姑娘,有好手段,勾住了王爷的心思,香兰越想越委屈,一双含水带情的杏仁眼登时蓄满的泪水。
半晌,祁恽抬起头:“有事快说。”
香兰:“……”
她摆弄着手里的绢帕,扭着腰缓缓上前:“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王爷么?”
祁恽正提笔写字,霎时笔下一顿,几颗墨滴顿时污了他才写好的回信,浓香之气愈来愈近,祁恽烦躁不已,抬起头搁下笔:“自然不能。”
香兰想要去研磨的手,就这般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越发的放肆。”祁恽将被墨汁污染的纸揉做一团,重新取过一张新的,声音冷冰冰:“本王很忙,没事就不要打扰,下次再犯必不轻饶。”
香兰霎时如遭雷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祁恽捏了捏眉心:“可以退下了。”
她这才红着脸,低着头出了垣安堂。
*
昨夜刮了风,温度有些低,谢阮睡得很好,第二日便起晚了。
昨日下午秋雨阁又送来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丫鬟,徐妈妈有了帮手,今日早上换了新鲜花样,有夹了玫瑰豆沙馅的枣泥糕,还有油炸的香芋团子,还做了一碗鸡丝面,切了一碟子蜜瓜。
“昨日香兰姑娘回府了,这就是她带回来的。”徐妈妈笑盈盈道。
谢阮初听这个名字很陌生,蹙起细眉问起香兰是何人。
徐妈妈便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从规矩上说,香兰就是个一等大丫头,因为是老夫人给的,手里有些管理之权,仍旧是下人,但从情理上讲,有老太太撑腰,将来被收做通房是迟早的事情,造化好,说不定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是翻身做主子的姨娘命了。
徐妈妈这些日子下来,也将谢阮看做能入王府做姨娘的人,因此,香兰和她们这位二姑娘,可就是竞争关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她自然要将香兰的底细一五一十的说来。
“哦。”谢阮拿起一块蜜瓜吃了口,满口清甜汁水丰富,她十分喜欢:“这蜜瓜滋味很好,你们也尝尝吧。”
徐妈妈瞪着双眼:“……二姑娘,您就没什么想法吗?”
她说了这许多,就是想让谢阮对着香兰警惕些,她活了几十年,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这位香兰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谢阮又吃了一口甜滋滋的新鲜蜜瓜,笑得眉眼弯弯,极是惑人,饱满的唇瓣泛着晶莹的光泽:“想法啊。”她顿了顿,晃了晃手里头的瓜:“麻烦徐妈妈去厨房问问,这瓜若是还有剩的,再抱两个过来。”
徐妈妈登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位二姑娘的性子太单纯了,这样下去,怕是会在香兰手底下吃亏的,为了引起谢阮的重视,她只好夸张道:“二姑娘,您想想看,万一香兰姑娘与您不和睦,使了手段将您排挤出王府可怎么办?”
出王府?谢阮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一双雾蒙蒙的小鹿眼澄澈无比,还有这种好事?她一定感谢香兰一辈子,她现在日思夜想的事情,就是能出王府。
谢阮眨了眨眼睛,转念一想,香兰也不过是个大丫鬟,也没这种送人出府邸的通天本事呀。
“徐妈妈,您呀,真真是想多了。”
徐妈妈还欲再言,谢阮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徐妈妈你先下去歇会,我好用早膳,用膳就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
徐妈妈只好退下了。
*
垣安堂里,香兰走了很久,那股子甜腻的香气还是飘散不去,祁恽被熏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去院子里站了会。
过会子钱叔走进来,福了福身有些为难道:“王爷,香兰姑娘这次去采买的账目,好像有些问题。”
祁恽抬眸望去,眸光沉沉。
钱叔被看得很紧张,背上都开始出冷汗:“老奴觉得,八成是香兰姑娘扣了油水。”
祁恽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在军营里,说的最多的便是,将士们必须和睦,内部争斗不休只会削弱自己的力量,军营如此,家宅也是如此。
钱叔跟在他身边许多年,他向来放心,大情小事都交给他去办,可自从母亲把身边的两个丫鬟送了来,情况就变了,钱叔和香兰不和睦的事,他多少知道。
祁恽略点了点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夫人那边,你无需担心,拿捏好分寸就是。”
钱叔沉吟片刻:“分寸二字,还请王爷明示。”
“忠于王府,忠于本王,就是分寸。”
钱叔一听心里便敞亮了,香兰姑娘说到底还是老夫人的人,忠的是老夫人这位主子,这说明王爷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了她。
哼,那她还神气什么,真把自己当成个主子了。
*
明日,祁恽便要去城外军营,这一次去估计要多日才能回来,祁恽瞅了香囊一眼,还是决定好心的去“提点”谢阮一二,如他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她心生爱慕不打紧,可他也不希望有个姑娘将来为其倾心终身。
嗯,早让她死了这条心才好。
祁恽心思已定,便踱步往秋雨阁去了。
秋雨阁这边,谢阮和青荷又做起了香囊,上次钱叔送来的首饰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价钱自然不差,谢阮的荷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所以这回,她做香囊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送给徐妈妈、钱叔、小秋等人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了,新来的小丫头们嘴巴甜性子又活泼,谢阮一边听着她们互相打趣儿,一边和青荷打穗子。
祁恽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能听见院里头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
他轻咳了一声,小秋眼尖瞄见了他,低呼一声:“王爷来了。”
方才还玩得开心的小姑娘们霎时间见了老虎一般散去。
祁恽:“……”
他平日里没注意,他是这么的召小姑娘讨厌的吗?
谢阮从屋子里走出来,福了福身,惊讶道:“王爷来了呀,妾还以为今夜王爷要早早歇息呢。”
祁恽仍旧冷着张脸,一手背在腰后,着一袭月白衣裳,端着一派肃雅之气走进屋子。
眼见好几个颜色各异的香囊在桌上摊开,他勾了勾手指,蹙起眉,她还缺钱?
谢阮红着脸走过去将香囊收起,声音底底切切:“这些是送给徐妈妈和小秋她们的。”
倏然,祁恽的眸色沉了下去,他转过身,阴晴不定的睥睨着谢阮。
谢阮莹莹的小脸在灯下如花似玉,纤长的睫毛刷子一般,正无辜的望着祁恽,她这是做错什么了吗?
好的很,祁恽攥紧了手指,敢情他收到的香囊是顺捎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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