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还继续哭诉着,回府后她想法设法打探过谢阮的来历,可祁恽手底下的人口风紧,饶是她使尽了手段,也只打探出谢阮是半路出现的,思来想去,定是沿途郡县里的风尘女了。
也因这个,香兰认定谢阮入不了王府,即便王爷想收,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她有老夫人在背后撑腰,而王爷又是个孝子,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现在王爷不在府中,不趁着这个机会拉秋雨阁那位一把,更待何时?
“明事理的知道这是有人污蔑我,外头那些个不清楚嘴又碎的,还不知怎么议论!”
“买些山货孝敬老夫人,是踩到谁的忌讳了?还是看不惯我是老夫人的人,要摆主子威风?”
香兰一口一个老夫人,这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后台的嘴脸,就连钱叔听了都直蹙眉。
谢阮披着件淡绿的披风,素手挡在眉前看了眼刺目的阳光,有种被晾在太阳下暴晒的刺骨之感,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什么她会被迫卷入帅府这堆破事里,还不是祁恽出的馊主意?
烦人,虽然她现在顶的是陆微微的名头,可也要在帅府体面做人,香兰这么一闹,她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自己个来历不清不楚,倒开始摆谱了!”
“什么斤两自己心里没数吗?”
好么,谢阮抖了抖披风上的流苏,原来这位香兰姑娘真的对自己有意见,为什么呢?谢阮蹙起眉,不过以前这种莫名的恶意她见得多了,倒是不惊讶,耐着性子又听了会儿。
“呜呜呜,我要写信让老夫人评理。”
“老夫人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钱叔这才开口劝了句。
也是这时候,听够了的谢阮挺直肩背步入房中,那挺直的姿态差点让香兰以为她是来参加什么宴会的。
谢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夫人千金之躯,这些小事何需禀告到她老人家面前。”
“呵,做贼心虚了……”香兰被噎了一下,但不愧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很快还了嘴。
谢阮微微一笑,摸了摸玉腕上的红珊瑚手钏:“香兰姑娘,谁是贼?刚才说我污蔑你,你有我污蔑你的证据吗?”
香兰刚想张口反驳,谢阮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不懂规矩,客人说话不要插嘴。”然后看向钱叔:“香兰姑娘采买山货的货栈离西海郡有两天脚程,快马一天即可到达,钱叔何不派两个信得过的亲信,佯装买货的人,问问价格呢?”
“二姑娘这个提议极是。”钱叔片刻沉吟后,当即召了两个小厮过来。
香兰自然是骇的脸都白了,她本是笃定钱叔不会查的,查她就等于驳老夫人的面子!这个狐媚子!竟连钱叔都听她的了?香兰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阮。
“若真的是报假账,金额这么大,理应报官吧?”谢阮站起来往回门去的同时,轻飘飘的留下一句。
香兰瘫坐在地,报官?她会被赶出王府重新卖去别家的。
回秋雨阁的路上,徐妈妈低着头不敢看谢阮,观察很久见她没有动气的样子,这才试探着夸了句:“姑娘真是有勇有谋,妈妈我心生佩服!”
谢阮回过身,无奈地看她一眼:“徐妈妈,下次别这么沉不住气。”
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被利用!今天香兰又哭又闹的喊冤枉,钱叔连句和稀泥的话都没有,等她随口提了句找货栈的人对峙,钱叔立刻就着人去办,这说明什么?
说明钱叔老早就揪到了香兰的小辫子,不过是要个动她的理由,而她,就很冤枉的成了那个点“炸.药”的勇士。
祁恽啊祁恽,他不仅是个徒有虚名的色胚,他还是个阴险小人!难怪前些日子给了那么多赏,原来也不是无缘无故。
顿时,谢阮也不觉得自己变卖首饰是无功受禄了,回到秋雨阁,她又从妆奁盒里拿出两只珍珠步摇,一只金翅簪,一对翡翠玉镯给徐妈妈。
“都当了吧。”
就当是祁恽给的报酬了,这是他欠的。
*
西海郡有大片土地都是荒漠,一望无际的黄沙中只有零星的绿洲。狂风一卷,到处都是沙尘,不仅土地贫瘠,气候也很恶劣,冰雹、沙尘暴说来便来,几乎每年都有干旱、蝗灾,西海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种极限的环境中,渐渐有了彪悍和洒脱的民风。
在这儿没有九曲回肠,没有多愁善感,西海汉子魁梧直爽,姑娘妩媚泼辣,他们总是迫不及待的抓紧眼前的快乐。
边关军在西海郡驻扎久了,也染上了西海人的狂放不羁,夏季是西海郡也是边关军最轻松的季节,每月逢五的日子,将士们都在营地中点燃篝火,饮酒言欢。
帐外传来了埙呜咽荒凉的声音。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祁恽坐在帐中,刚刚看完钱叔飞鸽传来的信,他阅完后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而后轻轻阖眼靠在椅背上,橘色的烛光照亮他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逶迤一抹清冷。
男人指节分明,长指揉搓着太阳穴,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纯又欲的脸。
“王爷,妾这儿疼……”
昨夜梦回,他竟做了个香艳旖旎的梦,梦中那娇滴滴的姑娘伸出指头勾着自己的腰封,身上香气如兰,蜷在自己怀中如猫儿似的慵懒。
她贴着脸,把呼吸扑在耳畔,一点点,一点点的试探着,撒着娇唤自己心口疼。
“好,给你揉。”
二人耳鬓厮磨,绣着芍药花纹的帐子轻轻晃荡,少女肤色如雪,穿着件大红的肚兜,细细的绳结勒得太紧,硬生生将纤细的腰蹭出红痕,既苗条又有肉感,清纯和魅惑交融,在暗夜中绽放出一簇簇焰火。
她声音苏糯,一声声低唤着,求饶,哭泣。
梦的后来模糊不堪,只记得把人弄得狠了,她将脸埋在枕上,泪湿了枕巾,祁恽把她掰过来,吻了吻她的唇,就着屋里的一盏残灯,他望清楚了身下人的脸。
很奇怪,眉眼依旧动人,他越瞧心下越诧异,身下的人赤.裸的看着他的眼睛,眉眼一弯,说了句:“臣女见过辽王殿下。”
那一刻祁恽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梦中人的脸,也是那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亵裤上一片冰凉。
做了这场梦已是荒唐,更荒唐的是梦中人的脸,一开始明明是陆微微,可到最后竟越瞧越像谢阮。
“谢阮……”祁恽眉间皱出一个川字,手指摁在桌案上,指甲泛出青白。
***
那年回京,白日在花颐居遥遥见了谢阮一面,娇气的小丫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祁恽笑了笑心里并未做他想,不料晚上的宫宴上,又一次遇见了她。
宫宴上男女分坐,本遇不着,酒过三巡后祁恽出去透气,在小亭子里撞见小姑娘偷偷摸摸和侍女在一起。
两个人头碰头的凑在一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共喝一杯百花酿。
“好辣……”
“不会吧,我哥说这种酒要窖藏十年才能饮,滋味肯定好……呕,怎么这么难喝?”
“难道是假的?”
祁恽莞尔,为何他每次遇见谢阮,她都这么傻?声名在外的京城才女,大儒的嫡女,他却一再见到她最真实的一面。
活泼,有朝气,鲜活的像一尾自在的鱼。
许是祁恽背负了太多,责任,道义,希望,他一刻竟被谢阮所感染,这个鲜活的女子,从这刻起,在他的心田泛起了涟漪。
***
祁恽睁开了眼眸,自那以后,谢阮如一枚影子,不断出现在他生活中,陪母亲去寺庙礼佛,可以遇见她在殿内虔诚祈福;偶然应同僚之邀去参加集会,也能遇见她的马车。
当一个人开始留意另一个人,就会发现彼此原来有这么多的巧遇。
那年祁恽虚岁已有二十二,祁老夫人早就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祁恽一直没有松口娶亲,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只说容自己想想。
按照辈分,祁恽比谢阮高,其次谢家为文臣,祁恽是武将,两家接触极少,冒昧上门提亲自然不妥,祁恽便想使些手段,私下和谢阮相识,你情我愿,方能永结同好。
“呵。”祁恽嗤笑一声,有可惜,有痛恨,自那一次后,他们便再没相见过。
北戎南下进犯,祁恽急急回到西海郡,期间皇帝驾崩,时局动荡不安,等他得到消息时,谢阮已被封为乐阳公主,远赴和亲。
那鲜活爱笑的姑娘,他甚至没来得及正式相识。
蓦地,祁恽的指尖颤了颤,他想通了,为何陆微微会和谢阮神似,因为她们笑起来,眼神是一样的,他触及生情,也难怪会破例为她赎身。
祁恽豁然开朗,捏了捏眉心,秋雨阁那位除了娇气难养外,好像也没甚不好,只是……
他摸了摸腰间的绣着“恽”字的荷包,既懂得调香,又能如此冷静缜密的处置香兰贪墨的事情,她的表现,可不像边郡一户商户人家的女儿啊。
祁恽叹了一声,走出营帐同将士门共饮,过了今夜,明日便回城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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