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炽热丝毫不减, 灼烧着这条空旷的大街。
年轻的神父和美艳的妓女结伴而行。
前者衣冠楚楚,神色漠然;后者衣着凌乱,惊惶无措。
在屋内躲藏的居民偷偷透过百叶窗观察着这两个外来者,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将门打开, 将他们迎入屋内。
“你要去哪”来自隐蔽角落中的视线让蒂娜无所适从,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向前面的男人这样问道。
神父不曾因为她的话驻步, 只是径直地往前走, 他似乎已经确认好了最终的地点,可他不愿意将它分享给她。
无论是目睹内森的房子坍塌, 还是目睹那个名为莱薇的女人身边跟随的青年变成怪物, 这个男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 他太平静了,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难不成他也
蒂娜小跑了几步,追上了对方“神父”
冷不防对上了对方死水般的眼睛, 蒂娜话语顿了顿, 随即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
“你是不愿意跟我这样卑贱的女人讲话么”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贵的圣职人员总是对像她这种出卖的荡妇心怀鄙夷。
“伯恩哈德小姐, 不必这样轻贱自己。”神父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在对方浓艳的脸上掠过,“灵魂的高尚与否与无关。”
“这么一说。”蒂娜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一点,“神父你不排斥我的接触”
她正准备投个魅惑,一个灵感检定却抢先一步转了起来。
蒂娜伯恩哈德进行灵感检定: d1006265成功。
你的耳畔蓦然响起了某个孩童的声音, 一如你当时在内森房间里听见的警告。
“dont”
是的, 她没有告诉莱薇所有的实情, 她当时迫切地想要带她逃离那里并非只是看见了死人那么简单。
她听见了有人在警告她, 快点离开
“eaveeaveeave”
尽管那个声音只是平直地重复同一个音节, 她还是理解它在表述的意思别管内森了,现在就立刻离开。
蒂娜僵硬地和神父拉开了距离,神父多看了她一眼,为了掩饰刚才自己举动的不自然,她便随口扯了一个话题“这个地方还真是眼熟,让我想起了生育我长大的地方。”
神父微微侧了侧头,表示有在听她说话。
蒂娜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物设定,继续道“我”
她刚开口,暗骰的声音响起。
k正在进行暗骰,只有k知道点数结果。
蒂娜愣了愣,暗骰往往出现在不好的随机事件即将发生的时候。
如蒂娜所料,所有在暗处偷偷围观他们的人忽然闭上了百叶窗,一阵浓雾自远方的山麓飘来。
比起说这是雾,不如说这是一股浓稠的乳白色河流,流淌过她和神父之间,瞬间将对方的身姿从彼此的视野里彻底隐匿。
蒂娜连忙呼唤对方的名字,她的声音被这股雾气吸收了,连空荡的回音不曾回到她的耳中。
她只能紧握住双手,惊惶地环视四周。
一串清脆的笑声从雾气里传来,由远及近,两个矮小的黑影在她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蒂娜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道“你是谁”
笑声戛然而止。
有什么东西自远方被丢到了她的脚边。
浓雾的深处传来了一个音节。
“fort。”
蒂娜低头一看,是一个陈旧的红色皮球。
她神使鬼差地弯腰拾起了那个球,然后抛回了它来时的方向,她抛得很熟练,就像是自己曾经将这个动作重复过无数遍。
她没有听见球落地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雾中接住了它。
然后,又一个声音飘了回来。
“da”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忽然涌上了她的喉咙,她朝球来时的方向大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提醒她为什么要帮她
某种更为浓烈的情绪在一瞬间战胜了恐惧,她朝皮球丢来的方向狂奔而去,没有任何阻碍物拦住她,这个地方似乎变成了一个没有边界的雾中世界。
直到踢到了某样东西,蒂娜才堪堪停下。
被她踢开的红色皮球在路上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鲜红字迹。
那是小孩用蜡笔在地上的涂鸦。
来玩捉迷藏吧
这行字被谁涂抹掉了一半,好像是主人写下了它后又反悔了,更替了主意。
不要来找我。
离开这里。
我已经坏掉了。
蒂娜捂住了嘴,热泪无法遏制地从眼眶中涌出。
“伯恩哈德小姐,伯恩哈德小姐。”
“”
“妮塔。”
幻梦瞬间被这声呼唤敲碎。蒂娜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映入眼中的是以诺所罗巴伯漆黑的双眼。
“你刚刚叫我什么”蒂娜声音颤抖。
“蒂娜伯恩哈德小姐。”神父平静地喊了一遍她的全名,“你中暑了,需要休息一下。”他朝跪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了手。
蒂娜犹豫片刻,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中。
他的手一如他本人一样,冰冷干爽,和被烈日晒得浑身发烫的她截然不同。
他领着她到一处阴翳处坐下,将身上的佩莱格里纳披肩脱下,披在了她的头部。
漆黑的披肩隔挡住了毒辣的光照,蒂娜坐在草坪上,终于缓了过来。
“感谢你的慷慨。”她说。
神父静静地靠在树干上,并没有说话。
良久,蒂娜微微扬起头“神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神父垂眸看向了她,以示回应。
“我想我想向你忏悔我的罪过。”
“你可以跟我预约忏悔室的使用。”神父婉拒了她。
蒂娜摇了摇头“不行,我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我是个非法移民,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的母亲带着我们从墨西哥翻过了边境,我们躲在牛油果货仓的下面,我们以为来到这个国家就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擅自开启了话匣,神父也不好强硬地关上它。
“我的母亲死在了偷渡的路上,我们辗转到了加利福尼亚的某个小镇上,这才发现这里不是什么天堂,我们是黑户,没有身份,没有社保,又太年幼了,连华裔老板的中餐馆后厨都不愿意接受我这种劳工。”
她捂住头,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知道你们这些正经人士都瞧不起我这种荡妇。可实际上,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把我拖进巷子里的时候我反抗过,我狠狠地咬了他们的手,但是他们就威胁我要举报我,把我送去警察局,把我驱逐出境。一切结束后,他们把美金塞进了我的内裤里,把美分丢进我的手心中,我才知道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丝价值。”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没什么事情比玩弄一名雏妓的身体更令那帮男人爽快的了,大半个镇上的男人都进入过我的身体,靠着这身皮肉,我勉勉强强在那个镇上扎了根,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的家人却容不下我了,他们前脚刚离开我的屋子,她们后脚就来,撕扯我的头发,踢打我的肚子,骂我是个贱种,是魔女的后代。可明明是他们最开始那么做的,我明明不想的,我反抗过的我后来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但是我发现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我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自己的容颜和身体,我发誓只要攒够了钱,我就不再干这种卑贱的工作,只要有了钱,未来我一定我一定我一定会”
蒂娜顿了顿,似乎又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妓女的诡辩,我不后悔我人生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再来一次,我也会对男人敞开双腿,我必须活下去,我要钱,我得喂饱自己,我必须养活”
她的自白戛然而止。
她必须养活什么来着
为什么她要一直说“我们”
神父凝视着她茫然无措的神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的手掌抚上了女人惊惧的双眼,像是轻轻抚摸着一只从树枝上落下的雏鸟。
她长长的睫毛刮过了他的手心,蒂娜急促的呼吸骤然平稳起来。
困意席卷了她的身体,这个遍体鳞伤的灵魂有那么一刹,那因为他的抚慰获得了片刻的宁静和祥和。
惊惧的雏鸟闭上了双眼,安静地在他的手心中入眠。
神父接住了蒂娜向后倾倒的身体,将她轻轻地放在了草坪上。
然后他抬眼看向了山丘所在的方向。
“又延迟了。”
他喃喃自语。
“你在看什么”
棕发女孩坐在树枝上,双手交握在胸前,满怀期望地看着夜空,并没有回应树下的另一个孩子。
于是另一个孩子用力地摇了摇树干。
枯萎的树叶落在了女孩的肩头,女孩回过神,对树下的孩子解释道“我今天去内森家里,看见了他家的电视,电视上说这几天会有流星。。”
“内森为什么你又要去他那里不要再去了,他对你不好,他会打你。”
“别管那些无聊的事情了。”女孩拉下了衣袖,掩住了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淤痕,“今晚会有流星,这才是重点。”
“流星”
“对,流星。”女孩兴奋道,“据说这要在流星划过的那一瞬间许愿,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实现。”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另一名孩子希冀道。
“真的大概”女孩迟疑道,她不想信誓旦旦地给予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最后让对方失望,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什么愿望么告诉我吧。”
就算流星无法实现,她也会替他实现。
“我”孩子啜喏道。
“别磨磨蹭蹭了,快说。”
“我希望妮塔可以获得幸福。”另一个孩子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逗笑了,“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我希望妮塔可以获得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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